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2）民二終字第187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白銀有色金屬公司。住所地：甘肅省白銀市白銀區友好路96號。
法定代表人：楊志強，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葛慶華，北京市晟信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吳卓芳，甘肅紅鷺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甘肅省信托投資公司。住所地：甘肅省蘭州市靜寧路138號。
法定代表人：趙蘭銀，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張繼創，該公司經理。
委托代理人：張巍，北京市威宇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白銀有色金屬公司為與被上訴人甘肅省信托投資公司借款合同糾紛一案，不服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2002）甘民二初字第2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由審判員曹士兵擔任審判長，代理審判員王洪光、王濤參加的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書記員張銳華擔任記錄。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查明：1981年5月23日，甘肅省人民政府下發甘政發（1981）148號《關于小規模開發廠壩鉛鋅礦的批復》（以下簡稱148號《批復》）指出：“為充分發揮白銀公司鉛鋅冶煉廠的能力，補充原料來源，有效地利用白銀公司（白銀有色金屬公司的簡稱，下同）露天礦的閑置設備，……在國家近期不能按原計劃大規模開發廠壩鉛鋅礦的情況下，同意主要依靠地方、企業的力量，在國家的必要支持下，在設計允許范圍內對該礦進行小規模的開發建設。……建設投資控制在八千五百萬元以內。資金擬從多方面籌集。其中利用露天礦設備器材總值一千萬元，硫精砂調價積累三千九百多萬元，黃鐵礦變價一千萬元，地方貸款二千五百多萬元。硫精砂調價積累的收入應轉入甘肅省投資信托公司（以下簡稱投資公司），視建設進度由投資公司無息貸給白銀公司用于廠壩建設，投產后用利潤償還”。

1982年1月11日至1984年11月12日，甘肅省財政廳、甘肅省建設銀行、甘肅省冶金局、白銀公司先后將白銀公司硫精砂調價積累收入36770037.37元轉到投資公司，投資公司退回甘肅省財政廳88.3萬元，實際收到35887037.37元。

1981年12月15日至1984年12月13日，投資公司與白銀公司共簽訂了14份借款合同，約定：經雙方協商同意按照投資公司挖潛、革新、改造貸款辦法內容規定，由投資公司向白銀公司供應貸款資金；白銀公司保證按照貸款辦法內容使用貸款，并按合同規定的日期和金額還本付息等。其中，1981年12月15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130萬元，貸款期限7年；1982年3月25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838萬元，貸款期限6年；1982年7月29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500萬元，貸款期限7年；1982年11月20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400萬元，貸款期限8年；1983年4月18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150萬元，貸款期限8年；1983年5月10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200萬元，貸款期限8年。以上合同金額2218萬元均未約定計息及還息。其余8份貸款合同都約定貸款利率按貸款辦法的規定，兩年內月息一厘五，第三年月息二厘一，超過合同規定還款期限的本息部分，分別按以下約定計息。其中，1983年7月4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200萬元，貸款期限8年，超過合同規定還款期限的本息部分，按月息四厘二計息；1983年9月18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100萬元，貸款期限8年，超過合同規定還款期限的本息部分，按月息六厘計息；1983年11月16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200萬元，貸款期限8年，超過合同規定還款期限的本息部分，按月息四厘二計息；1984年5月30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100萬元，貸款期限8年，超過合同規定還款期限的本息部分，按月息六厘計息；1984年6月23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160萬元，貸款期限未約定，對超過合同規定還款期限的本息部分，按月息四厘二計息；1984年8月30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200萬元，貸款期限8年，對超過合同規定還款期限的本息部分按月息六厘計息；1984年10月22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100萬元，貸款期限8年，對超過合同約定還款期限的本息部分，按月息六厘計息；1984年12月13日合同約定貸款金額45萬元，貸款期限8年，對超過合同規定還款期限的本息部分，接月息六厘計息。上述合同簽訂后，投資公司自1981年12月21日至1984年12月13日先后17次付給白銀公司人民幣共計3323萬元。

1984年5月11日，國家計劃委員會下發計原（1984）820號《關于合資建設甘肅廠壩礦的復函》（以下簡稱820號《復函》）稱：原則同意廠壩礦一期工程由甘肅省和有色總公司（中國有色金屬工業總公司的簡稱）合資建設，并由原小型項目轉為中型項目，隸屬有色總公司領導。一期工程雙方各投資50％，產品和上交利潤原則按實際投資比例分成。企業投產后，產品按當年實際產量分成，甘肅省45％，有色總公司55％；上交利潤按當年實際上交額分成，甘肅省55％，有色總公司45％。二期工程投產后，按一、二期采選礦石設計規模的比例，重新計算當年一、二期工程的利益，其中屬一期工程部分的利益雙方仍按上述原則進行分配，屬二期工程部分的利益歸有色總公司。稅前分利，各自負責償還建設貸款……。

1984年5月11日，有色總公司向中國有色總公司蘭州公司（以下簡稱有色蘭州公司）下發（84）中色計字第689號《轉發國家計委〈關于合資建設甘肅廠壩鉛鋅礦的復函〉的通知》稱：廠壩鉛鋅礦一期工程系由甘肅省與有色總公司合資建設的項目，隸屬有色總公司領導，具體由有色蘭州公司管理，白銀公司負責建設。1984年安排一期工程投資4230萬元，其中甘肅省自籌投資（帶指標）2830萬元；有色總公司安排預算內投資1400萬元（其中撥改貸1000萬元，撥款400萬元）。

1984年5月14日，有色蘭州公司、甘肅省財政廳向白銀公司下發（1984）甘財金字第79號《關于將流精砂調價收入繼續用于廠壩鉛鋅礦開發建設有關問題的通知》指出：經四月中旬請示財政部同意，并匯報省政府領導決定，除八三年硫精砂調價收入全部用于廠壩鉛鋅礦開發建設外，你公司八四、八五年硫精砂調價收入仍用于廠壩鉛鋅礦開發建設。硫精砂調價收入按月結算，計入產品銷售收入和利潤總額，在上交所得稅前如數匯交省投資公司，相應沖減計稅利潤；按規定比例向中央和省分別計算交納所得稅；企業和主管部門按計稅利潤額加匯交硫精砂收入之和按現行比例計提利潤留成；剩余的利潤再按規定分別向中央和省金庫解交。上述辦法實行后，流精砂提價用于廠壩建設部分，作為企業和主管部門的實現利潤和上交利潤。不影響企業和主管部門實現利潤和上交國家稅利任務的完成。

1986年6月22日，投資公司向廠壩鉛鋅礦發出甘投字（86）第42號《關于將無息貸款改為有息貸款的通知》稱：你礦從1981年起，先后由我公司提供無息貸款3323萬元，1985年隸屬關系改變后，根據甘肅省人民政府和有色總公司關于“合資企業按現行辦法先歸還貸款”的協議和甘政發（1985）66號文件精神，本著對等投資，利益均沾的原則，我公司從1985年1月1日起對此項貸款按月息4.2‰計收利息，并于每年11月30日結清當年利息，逾期將按7.2‰計收利息。此通知抄送了白銀公司。

1995年8月、1996年7月、1997年6月、1998年1月、1999年8月白銀公司分別歸還投資公司、甘肅省信托投資公司（1997年3月10日，甘肅省投資信托公司名稱變更為甘肅省信托投資公司，以下亦簡稱投資公司）利息50萬元、30萬元、20萬元、50萬元、50萬元，總計200萬元。1996年12月，白銀公司歸還投資公司貸款本金30萬元、2001年4月歸還貸款本金50萬元。

1999年6月23日，白銀公司財務部在投資公司發出的列明截止1998年12月31日貸款金額3293萬元、欠付利息115096932.83元詢證函上蓋章并注明：“我公司從1982年至1984年從甘肅省信托投資借款3323萬元（無息貸款）。自95年至97年償還借款100萬元，截止98年12月31日借款余額為3223萬元”。

2001年3月21日，投資公司向白銀公司發出催收貸款通知書，白銀公司財務部在通知書上蓋章并注明：總計收到省信托投資公司廠壩一期投資款3323萬元。95年歸還30萬元、96年歸還20萬元、97年歸還50萬元、99年歸還130萬元，總計歸還230萬元。截止2000年末，尚有投資余額3093萬元。

2001年12月18日，白銀公司財務審計部向投資公司發出一份詢證函稱：本公司聘請中鋒資產評估有限責任公司正在對本公司進行資產評估，按照《資產評估操作規范意見》的要求，應當詢證本公司與貴行的存款、貸款往來，下列數據出自本公司帳簿記錄，如與貴行記錄相符，請在本函下端“數據證明無誤”處蓋章；如有不符，請在“數據不符”處列明不符金額。該函“貸款戶”欄列明，截止2001年11月30日，貸款金額為3043萬元。2002年1月10日，投資公司在該函件上蓋章并在“數據不符”欄注明：“截止2001年12月20日，白銀有色金屬公司欠本金3243萬元，欠利息97669498.80元”。

2001年11月29日，投資公司向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判令白銀公司償還貸款本金3243萬元及利息97669498.80元，并承擔全部訴訟費用。

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認為：本案原、被告訟爭的貸款資金，其來源確系白銀公司硫精砂調價積累收入。中國人民銀行、財政部于1981年6月13日給甘肅省人民政府（81）銀發字第261號“復同意你省投資信托公司續辦”的文件指出：同意你省投資信托公司繼續辦下去，承辦省上集中掌握的更新改造資金的貸款工作；甘肅省人民政府148號《批復》又明確指示：“硫精砂調價積累的收入應轉入省投資信托公司，視建設進度由省投資公司無息貸給白銀公司用于廠壩建設”；中國有色金屬工業總公司（84）中色計字689號文也明確了廠壩鉛鋅礦由白銀公司負責建設。從甘肅省人民政府148號《批復》、國家計劃委員會820號《復函》等來看，廠壩鉛鋅礦開發建設應屬指令性計劃項目。原《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合同法》第十一條規定：屬于國家指令性計劃產品和項目的經濟往來，必須按照國家下達的指標簽訂經濟合同；如果在簽訂時不能達成一致意見，由上級計劃主管機關處理。甘肅省人民政府148號《批復》有“流精砂調價積累的收入應轉入省投資信托公司，視建設進度由省投資公司無息貸給白銀公司用于廠壩建設”的要求，并指出“投產后用利潤償”。國家計劃委員會820號《復函》也有“稅前分利，各自負責償還建設貸款”的要求。國家計劃委員會、財政部、中國人民建設銀行1984年12月14日頒布并于1985年1月1日起施行的《關于國家預算內基本建設投資全部由撥款改為貸款的暫行規定》第三十九條規定：一九八四年以前已經實行“撥改貸”并簽訂了借款合同的，仍按合同執行。結合我國當時計劃經濟體制的實際情況，投資公司與白銀公司訂立合同的目的是為了執行國家計劃。但貸款并沒有直接由地方及國家財政直接撥付給白銀公司，而由原甘肅省信托投資公司與白銀公司簽訂貸款合同，以貸款形式發放。投資公司與白銀公司簽訂的“份貸款合同，第一份于1981年12月15日簽訂，第二份子1982年3月25日簽訂，其余12份合同均于1982年7月1日以后簽訂。合同的簽訂、履行都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合同法》頒布、實施后，合同主體都具有法人資格，合同內容符合法律、國家計劃的規定，甘肅省冶金工業局（廳）、中國有色金屬工業總公司蘭州公司作為白銀公司的擔保單位還在合同上蓋章。合同無論從形式、內容都符合當時的法律規定。故本案所涉“份貸款合同應認定有效。白銀公司關于貸款合同的簽訂及債的形成是政府強令性的政策造成，是計劃經濟下形成的不當得利之債，違反了法律、行政法規的規定，應認定為無效合同的答辯理由不能成立，該院未予支持。

投資公司在與白銀公司簽訂合同后，按合同約定金額足額發放了貸款，履行了合同義務。白銀公司未按貸款合同約定歸還借款，對釀成本案糾紛應負全部責任。除應歸還全部借款本金及拖欠的利息外，應承擔逾期利息。

對于利息的計算，甘肅省人民政府148號《批復》規定款項由投資公司無息貸給白銀公司。投資公司與白銀公司1981年12月15日至1983年5月10日簽訂的6份貸款總額2218萬元合同均沒有約定貸款計息。1983年7月4日以后簽訂的8份貸款總額1105萬元合同約定了利息的計算方法和還本付息的時間。1986年6月22日，投資公司向廠壩鉛鋅礦發出《關于將無息貸款改為有息貸款的通知》，要求從1985年1月1日起對3323萬元貸款按月息4.2‰計收利息，結息日為每年11月30日，逾期按7.2‰計收罰息。此通知抄送給了白銀公司，白銀公司對此未提出過異議，應視為白銀公司認可投資公司對原合同約定計息方法的變更。故雙方1981年12月15日年1983年5月10日合同約定的無息貸款2218萬元，白銀公司應承擔自貸款期限屆滿之日至本金付清之日按同期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貸款利率計算的逾期利息；1984年6月23日的貸款160萬元，因合同未約定貸款期限，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八十八條第二款（二）項“履行期限不明確的，債務人可以隨時向債權人履行義務，債權人也可以隨時要求債務人履行義務，但應當給對方必要的準備時間”的規定，該筆貸款白銀公司應自貸款發放之日起至2001年3月21日按合同約定利率支付利息，自2001年3月22日，即投資公司向白銀公司書面催收貸款次日起按同期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逾期貸款利率承擔逾期利息。投資公司對該160萬元貸款自1992年6月23日至2001年3月20日計算的罰息、復息2787259.93元應予扣減。雙方1983年7月4日至1984年12月13日貸款合同約定的其余945萬元貸款，白銀公司除應按合同約定期限及利率支付合同期內利息外，仍應按同期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逾期貸款利率承擔自借款期限屆滿之日至本金付清之日的逾期利息。

綜上，經該院審判委員會討論，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零六條第一款、第一百一十條、第一百一十二條第一款之規定，判決：一、白銀公司歸還投資公司貸款本金3243萬元；二、白銀公司支付投資公司截止2001年12月20日的貸款利息、逾期利息94882238.87元；并承擔貸款本金3243萬元自2001年12月21日起至付清之日的逾期利息（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逾期貸款利率計算）。案件受理費759584元，財產保全費162150元，由白銀公司承擔。

白銀公司不服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上述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稱：

一、一審判決對本案的法律關系的認定是錯誤的，本案涉及的法律關系應當認定為投資關系。具體理由為：1、從投資主體上看，廠壩鉛鋅礦在1983年12月以前隸屬于省政府，由省政府投資建設，之后，隸屬于有色總公司。國家計委820號《復函》明確批復，廠壩鉛鋅礦由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合資建設，并規定利潤分成比例。因此，廠壩鉛鋅礦的投資主體是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2、從資金來源上看，本案中的貸款本金來源于硫精砂的調價收入。在1983年年底，白銀公司隸屬關系變更前，硫精砂的調價收入由省政府支配，其后，由有色總公司支配。由此可以看出，貸款本金實際來自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分別享有的硫精砂調價收入，性質上屬于二者的投資款。3、從貸款本金與投資總額的關系上看，本案涉及的貸款本金是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投資總額中的一部分。甘肅省政府148號《批復》中規定：“建設投資控制在八千五百萬元以內。資金擬從多方面籌集，其中……硫精砂調價積累三千九百多萬元。……轉入省投資信托公司，視建設進度由投資公司無息貸給白銀公司用于廠壩建設，投產后利用利潤償還。”該批復清楚的表明，本案涉及的貸款本金是省政府對廠壩鉛鋅礦建設投資總額中的一部分。同時，國家計委820號《復函》規定：“一九八四年安排一期工程投資4320萬元，其中甘肅省負責自籌投資（帶指標）2830萬元，有色總公司安排預算內投資400萬元。另國家增加有色總公司一九八四年預算內投資1000萬元，安排給廠壩鉛鋅礦”。此外，根據甘財企字第79號文件的規定，1984年的硫精砂調價收入也是包括在當年的投資總額中的。因此，上述批文說明貸款的本金是投資總額的一部分。4、從投資公司與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的關系上看，簽訂貸款合同時，投資公司不具有企業法人資格，實際上是代替財政廳履行撥款職能的單位。白銀公司劃歸有色總公司后，投資公司是基于甘肅省政府與有色總公司之間的合資建設關系替有色總公司轉交硫精砂提價收入，完成撥款投資任務。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和財政部批準，投資公司的經營范圍中只有“發放挖潛、革新、改造貸款，承辦咨詢信托業務”兩項，而廠壩鉛鋅礦的開發建設屬于基本建設項目，投資公司根本不具備對基本建設項目發放貸款的資格，所以貸款關系不能成立。5、從償還貸款的主體看，本案中，作為投資人的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是還貸主體。省政府148號《批復》中明確規定了“投產后用利潤償還（貸款）”。白銀公司當時作為隸屬地方的國營企業，其利潤要向省政府上繳。用利潤償還貸款，換句話說，就是由省政府償還貸款。根據國家計委820號《復函》中批復：“經研究，原則同意廠壩鉛鋅礦一期工程由甘肅省和有色總公司合資建設。一期工程雙方各投資50％，產品和上交利潤原則按實際投資比例分成。企業投產后，產品按當年實際產量分成，甘肅省45％，有色總公司55％，上交利潤按當年實際上交額分成，甘肅省55％，有色總公司45％。二期工程投產后，按一、二期采選礦石設計規模的比例，重新計算當年一、二期工程的利益，其中屬于一期工程部分的利益雙方仍按上述原則進行分配，屬二期工程部分的利益歸有色總公司。稅前分利，各自償還建設貸款”。上述批復對于合資建設雙方的投資比例、產品和利潤的分配、債務的分擔都進行了詳細的規定，因此，建設貸款理應由投資雙方來償還，對于廠壩鉛鋅礦來說，上述貸款本金只能認定為雙方的投資。白銀公司只是負責建設的單位，不負責償還貸款。不僅如此，白銀公司還貢獻了露天礦總值一千多萬元的設備器材。如前所述，償還貸款的主體是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

二、一審法院認定本案中貸款合同是按照國家“撥改貸”政策簽訂的，白銀公司與投資公司之間存在“撥改貸”投資中的借貸關系，貸款合同合法有效。該判決缺乏依據，理由是：1，本案的借貸關系不符合國家“撥改貸”有關法規和政策的規定。正式確定“撥改貸”的法規《關于國家預算內基本建設投資全部由撥款改為貸款的暫行規定》（以下簡稱《暫行規定》）是1984年頒布的。本案的貸款合同是1981年簽訂的。《暫行規定》還明確規定：“‘撥改貸’基本建設投資由建設銀行依據國家基本建設計劃辦理”。也就是說，“撥改貸”中的基建貸款只能由建設銀行發放，投資公司發放的貸款不可能是“撥改貸”中的基建投資貸款。因此，一審認定本案中的貸款合同是按照“撥改貸”政策實施的并無依據。2、甘肅省政府和國家計委在開發廠壩鉛鋅礦的批復中均未提及建設投資按“撥改貸”政策實施。3、貸款合同本身也載明是“按照甘肅省投資信托公司挖潛、革新、改造貸款辦法內容規定”發放貸款。貸款合同本身就充分說明其不是按照“撥改貸”政策實施的基建投資貸款合同。

三、一審判決對貸款合同效力的認定是錯誤的，本案涉及的貸款合同是無效合同。1、投資公司發放基本建設項目貸款超越了其自身的經營范圍。廠壩鉛鋅礦的開發建設屬于基本建設項目。根據當時的法規和政策的規定，基本建設項目的貸款只能由中國人民建設銀行發放。而且投資公司經過中國人民銀行和國家財政部批準的經營范圍也僅限于“發放挖潛、革新、改造貸款，承辦咨詢信托業務”兩項。金融業是須經國家批準特許經營的行業，未經許可，任何金融單位都不得超越其經營范圍。《民法通則》第四十二條規定：“企業法人應當在核準登記的經營范圍內從事經營”。因此，投資公司為基本建設項目發放貸款的合同是無效合同。2、貸款合同因目的違法而無效。投資公司明知更改貸款是用于廠壩鉛鋅礦的基建投資，卻仍與白銀公司簽訂“挖潛、革新、改造貸款合同”，將更改資金貸出用于基本建設，投資公司的行為嚴重違反了國家法規和政策，擴大了基本建設的規模，破壞了國家信貸的平衡，屬于嚴重違反金融法規和金融紀律的行為，對金融秩序造成了惡劣的影響。根據《民法通則》第五十二條的規定，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的合同為無效合同。

四、一審判決對貸款的利息認定不清，證據不足。1、貸款合同項下的資金實際是投資款。既然是投資，不存在還本付息的問題。2、前六份合同，金額共計2218萬元，當時省政府批復的就是無息貸款。既為無息貸款，就不存在逾期貸款的利息。3、投資公司1986年9月22日發出的《關于將無息貸款改為有息貸款的通知》屬于單方變更貸款合同，且被通知人是廠壩鉗鋅礦，并未得到白銀公司的認可。因此，上述通知不能成為利率變更的依據。4、投資公司在一審中提供的《關于利息計算的說明》第一部分第一條中說明：1988年按月利率11.1‰計算，是根據銀發（1988）243號文件計算，但是此文件中并未規定逾期貸款在實際資金占用時間的檔次利率基礎上加收罰息20％。因此，一審判決認定貸款合同的利息和逾期還款的利息事實不清，證據不足。

五、本案應當發回重審，追加甘肅省政府為第三人。由于廠壩鉛鋅礦開發項目是省政府與有色總公司合資建設的項目。因此，本案中還款的主體是合資雙方的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根據《民事訴訟法》和有關司法解釋的規定，鑒于本案與上述兩方有直接的牽連，本案的處理結果與上述兩方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應當追加上述兩方為第三人。又由于有色總公司已經解散，白銀公司又重新劃歸甘肅省政府管理，因此，建議二審法院裁定追加甘肅省政府為本案第三人。

六、一審對訴訟時效的認定錯誤，本案已過訴訟時效。 白銀公司與投資公司簽訂的14份貸款合同，分別都已過訴訟時效。14份合同中，最后一筆貸款的到期日是1992年12月13日，而在1994年12月13日之前，并不存在導致訴訟時效中止、中斷或者延長的事由。因此，上述14份貸款合同形成的債務都已過訴訟時效。盡管在1999年6月23日，投資公司向白銀公司發出《詢征函》核對債務，但是該函明確載明：“本函僅為復核帳目之用，并非催款結算”。即投資公司沒有要求白銀公司清償債務的意思表示，投資公司也未同意履行。投資公司雖于2001年3月21日向白銀公司發出過《催收到期貸款通知書》，但是白銀公司只是確認尚欠投資款，并未確認該筆債務。白銀公司雖于2001年12月18日向投資公司發出《證詢函》，但此函僅為白銀公司聘請的資產評估機構做盡職調查，復核帳目使用，不能表明白銀公司同意繼續償還債務，也不能得出白銀公司對貸款合同債務的重新確認。同時，投資公司對債務的金額也未予認可。故投資公司根據上述文件主張貸款合同的債務得到重新確認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白銀公司雖然向投資公司支付了共計280萬元款項，但是，不能得出上述全部債務都得到重新確認的結論。因此，投資公司2001年11月29日立案時，全部的14份合同都已過訴訟時效。一審判決對這一重大事實未予認定，屬于認定事實明顯錯誤。

綜上所述，白銀公司請求二審法院裁定撤銷原判，發回重審，并追加甘肅省政府為第三人，或者依法改判。

被上訴人投資公司答辯稱：

一、本案的《借款合同》合法有效，理由是：1、貸款雙方都是合格的企業法人，并通過協商在平等自愿的基礎上簽訂《貸款合同》，內容沒有違反法律的規定。2、投資公司實際向白銀公司支付貸款3323萬元，白銀公司也向投資公司實際償還了部分本息。3、本案借款事實投資公司多次予以確認。1999年6月23日，白銀公司財務部在投資公司發出的列明截止1998年12月31日貸款金額3293萬元、欠付利息115096932．83元詢征函上蓋章并注明：“我公司自1982年至1984年從投資公司借款3323萬元（無息貸款）。自95年到97年償還借款100萬元，截止1998年12月31日借款余額為3223萬元”。2001年3月21日，投資公司向白銀公司發出催收貸款通知書，白銀公司財務部在通知書是蓋章并注明：“總計收到省信托投資公司廠壩一期投資款3323萬元。95年歸還30萬元、96年歸還20萬元、97年歸還50萬元、99年歸還130萬元，總計歸還230萬元。截止2000年末，尚有投資余額3093萬元”。2001年12月18日，白銀公司財務部向投資公司發出一份證詢函，該函貸款戶欄列明，截止2001年11月30日，貸款金額為3043萬元。2002年1月10日，投資公司在該函件上蓋章并在數據不符欄注明：“截止2001年12月20日，白銀有色金屬公司欠本金3243萬元，欠利息97669498.80元”。

二、關于應當追力口省政府為第三人的主張不能成立。理由為：1、借款合同雙方當事人均有法人資格，合同屬雙方自愿簽訂。2、白銀公司除上繳國家利潤外仍有企業留利。廠壩鉗鋅礦為白銀公司作出了巨大貢獻，沒有理由不償還貸款。3、“法不溯及既往”的原則不等于計劃體制下，合同不受法律約束。因此，本案借款合同應當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合同法》，沒有理由追加省政府為第三人。

三、關于本案的利息。投資公司答辯認為，有息部分合同的簽訂是因為白銀公司的隸屬關系發生了變化，經雙方協商簽訂有息貸款合同。對于無息貸款部分，貸款逾期后計收利息符合法律規定。

四、原審判決適用法律正確。土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第226條的規定，1987年以前的民事法律行為，適用當時的法律、政策，當時的法律、政策沒有規定的適用《民法通則》。因此，本案適用《民法通則》是正確的。2、1984年國家計委820號《復函》無論其內容是什么，都不能改變借款合同的效力和性質。3、投資公司具備貸款主體資格。根據甘肅省財政局（80）甘財政字第3號、中國人民銀行、財政部（81）銀發字第261號文件的規定，投資公司負責發放省上集中掌握的企業更新改造資金。故投資公司具有貸款權限。

五、硫精沙調價收入屬于政府政策性收入，歸政府支配。甘肅省政府148號《批復》規定，“硫精沙調價收入轉入投資公司，視建設進度由投資公司無息貸給白銀公司用于廠壩建設。……投產后用利潤償還”。投資公司按上述文件要求與白銀公司簽訂借款合同，不屬于不當得利之債。

六、白銀公司上訴主張本案是“名為借貸，實為投資”的認定，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理由為：1、投資公司自成立時起就是企業法人，而不是投資職能部門。2、當事人雙方簽訂的是貸款合同，而不是投資合同。白銀公司的部分償還本息行為，不是利潤分紅。

七、關于訴訟時效。投資公司的催收行為、白銀公司予以確認的行為皆導致訴訟時效中斷。因此，本案的訴訟時效沒有超過。

綜上，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

本院對原審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投資公司與白銀公司所簽訂的14份借款合同，雖然是按照甘肅省政府148號《批復》的行政指令所為，但亦是由雙方當事人自愿簽訂，且不違背法律法規規定，應當認定合法有效。該多筆借款合同由有色總公司和甘肅省冶金局提供擔保，因投資公司沒有起訴擔保人，故本院對該擔保關系不予審理。上述合同簽訂后，白銀公司按照148號《批復》的規定精神，將硫精砂礦調價收入上交給投資公司，投資公司再轉貸給白銀公司，用于廠壩鉛鋅礦建設，該筆調價收入已經實質上變為白銀公司上交甘肅省財政部門的利潤，已不屬于白銀公司所有。投資公司的貸款是受甘肅省政府的委托支配該筆調價收入的行為，應當認定為履行了上述貸款合同。白銀公司未能按照合同約定按期償還貸款，是釀成本案糾紛的原因。白銀公司上訴提出“本案所涉資金系名為貸款，實為投資”，請求追加省政府為第三人，本院認為，盡管國家計委820號《復函》明確指出，廠壩鉛鋅礦由甘肅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共同投資建設，但該《復函》沒有實質上否定投資公司與白銀公司的借貸關系。而且，自1995年8月以后，白銀公司陸續向投資公司償還了部分貸款本息，表明了白銀公司對該筆貸款性質的認可。再者，雖然148號《批復》規定了用廠壩鉛鋅礦的投產利潤償還，但白銀公司并沒有舉證說明廠壩鉛鋅礦的利潤不屬于自己支配，因此，無論從投資主體還是資金來源以及白銀公司的隸屬關系的變化來看，都不能改變本案貸款的性質。故對該上訴理由本院不予支持。關于本案貸款與國家“撥改貸”政策的關系，本院二審質證期間，投資公司也否認本案貸款具有“撥改貸”性質，白銀公司認為本案貸款與“撥改貸”政策無關的上訴理由，本院予以確認。關于貸款合同效力的認定，白銀公司認為，投資公司沒有發放基本建設貸款的經營范圍，而本案廠壩鉛鋅礦開發屬基本建設項目，因此貸款合同無效。本案事實是投資公司按甘肅省政府的行政指令，將屬于甘肅省財政支配的資金貸給白銀公司，用于廠壩鉛鋅礦建設。投資公司執行的是省政府的貸款指令，不違反法律和行政法規的規定，且白銀公司對資金來源、用途、貸款方式也知悉，并已實際履行部分還貸義務，因此，白銀公司主張合同無效的上訴理由，本院不予支持。白銀公司關于本案貸款應由甘肅省政府和有色總公司予以償還的上訴理由，根據上述貸款合同合法有效的認定，白銀公司是合同約定的還本付息的義務主體，甘肅省政府與有色總公司并非償債主體，其該項上訴理由本院亦不予支持。關于訴訟時效問題，本案最后一筆貸款到期日為1992年12月13日，至1995年8月白銀公司第一次付息已超過二年。本院二審期間，投資公司也未能提供證據證明在此期間向白銀公司主張過權利，本院認為訴訟時效確已超過。但白銀公司在2001年3月21日投資公司的催收函上簽字確認“尚欠投資款”，此舉意味著白銀公司對訴訟時效抗辯權的放棄。根據本院法釋（1999）7號批復的規定，對于超過訴訟時效的債權，債務人在債權人的催收通知上簽字或者蓋章，視為對原債務的重新確認，該債權債務關系受法律保護。因此，白銀公司的上述簽字蓋章行為導致本案的訴訟時效重新起算。但鑒于白銀公司在催收通知上僅對本金3093萬元予以認可，因此訴訟時效重新起算的效力僅及于白銀公司所確認的本金部分。對于2001年3月21日之前的利息，無息貸款部分逾期后應當按流動資金貸款利率計息，有息貸款部分按合同約定計息，但由于該兩部分利息均已超過訴訟時效，投資公司對該部分利息的權利主張不受法律保護。2001年3月21日白銀公司蓋章確認貸款本金3093萬元，但之后白銀公司僅于2001年4月24日償還50萬元本金，白銀公司應當承擔3093萬元自2001年3月22日至4月24日以及3043萬元自同年4月25日至實際支付期間的法定利息給付之債。綜上，本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變更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2002）甘民二初字第2號民事判決主文第一項為：白銀有色金屬公司歸還甘肅省信托投資公司貸款本金3043萬元；

二、變更上述民事判決主文第二項為：白銀有色金屬公司償還甘．肅省信托投資公司借款本金的法定利息（其中3093萬元的利息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流動資金貸款利率自2001年3月22日計算至同年4月24日；3043萬元的利息以上述相同利率自2001年4月25日計至本判決確定的實際給付之日）。

白銀有色金屬公司應于收到該判決次日起十日內履行完畢，逾期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辦理。

一、二審案件受理費各759584元，共計1519168元，由甘肅省信托投資公司承擔759584元，白銀有色金屬公司承擔759584元。財產保全費162150元，由白銀有色金屬公司承擔。

本判決由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曹士兵

代理審判員 王洪光

代理審判員 王 濤

二○○三年九月十五日

書 記 員 張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