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04）佛中法民二終字第697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廣州市佳宇貨運有限公司南海平洲分公司，住所地佛山市南海區平洲南港路加油站側。

　　負責人陳海江，經理。

　　訴訟代理人楊德明，廣東弘遠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原審被告）廣州市佳宇貨運有限公司，住所地廣州市白云區同和新廣從路東平路段。

　　法定代表人翟國良，總經理。

　　訴訟代理人楊德明，廣東弘遠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佛山市南海區平勝照明電器廠（原名稱為南海市平勝照明電器廠），住所地佛山市南海區平洲平勝工業區。

　　負責人陳炳培，廠長。

　　訴訟代理人崔建軍，廣東京兆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廣州市佳宇貨運有限公司南海平洲分公司（以下簡稱平洲分公司）、廣州市佳宇貨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佳宇公司）因與被上訴人佛山市南海區平勝照明電器廠（以下簡稱平勝廠）公路貨物運輸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人民法院（2004）南民二初字第342-1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審理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本院查明：平勝廠自2002年開始委托平洲分公司運輸貨物，雙方當事人通過簽訂《貨運單》（附有托運協議）的方式建立貨物運輸合同關系。《貨運單》的“托運協議”一欄的第5條規定，“保價運輸：托運人應聲明物貨的實際價值，參加保價運輸，同一批貨價值不同應分別保價，否則視為平均保價。保價物貨損失，屬于承運人責任時，按保價額折算對實際損失部分賠償，對未保價運輸貨物損失，屬于承運人責任時，最多按實損失貨物運費的10倍賠償”；托運協議一欄中還用較大的加粗隸書字體注明“以上條款托運人須仔細查閱，能遵守者方可簽字”。2003年5月20日和2003年5月22日，平勝廠共委托平洲分公司運輸四批貨物，支付了運費1642元。后來，平洲分公司為平勝廠運輸上述四批貨物的車輛發生交通事故，造成平勝廠貨號為3D12R886-8、3DP605-6、 3D13P606-2的《貨運單》中的燈具損失，價值57400元。貨號為3D3N607-540的《貨運單》載明的燈具已損壞266箱，尚存294箱燈具在平洲分公司處保管。平勝廠于2004年1月12日向原審法院起訴，請求判令：1、確認貨運單中的托運協議第5條關于“對未保價運輸貨物損失，屬于承運人責任時，最多按實際損失貨物運費的10倍賠償”的條款無效；2、平洲分公司支付平勝廠的經濟損失185700元；3、佳宇公司對上述債務承擔連帶責任； 4、被告承擔訴訟費用。

　　案經原審法院審理認為：作為提供格式條款一方的平洲分公司與平勝廠簽訂的托運協議在第5條中約定關于“對未保價運輸貨物損失，屬于承運人責任時，最多按實際損失貨物運費的10倍賠償”是免除其責任、加重平勝廠責任、排除平勝廠主要權利，違反公平原則，該條款應屬無效。無效的合同自始沒有法律效力約束力，合同部分無效，不影響其他部分效力的，其他部分仍然有效。平洲分公司運輸過程中，由于平洲分公司責任造成訟爭的燈具損壞，平洲分公司對此應承擔賠償責任。平洲分公司運輸途中發生的交通事故有否造成尚存294箱燈具損壞，難以認定，且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不預交鑒定費造成對該部分燈具質量爭議的事實無法通過鑒定結論予以認定，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應當對該事實承擔舉證不能的責任，故對平勝廠訴稱交通事故造成3D3N607-540貨運單全部燈具已損壞予以采信。平洲分公司應折價賠償185700元給平勝廠，對尚存294箱燈具應由平洲分公司承受。平洲分公司是佳宇公司開辦的不具備法人資格的分支機構，故佳宇公司應對平洲分公司的上述債務承擔清償責任。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四十條、第五十六條、第三百一十一條、第三百一十二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十三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款的規定，判決：一、確認平勝廠與平洲分公司所簽訂的托運協議第5條關于“對未保價運輸貨物損失，屬于承運人責任時，最多按實際損失貨物件數運費的10倍賠償”的內容無效；二、平洲分公司、佳宇公司應于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十日內賠償運輸貨物損失185700元給平勝廠。受損害的294箱燈具則歸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所有。案件受理費5224元，由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承擔。

　　上訴人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不服原審判決，向本院上訴稱：一、請求撤銷原審判決第一項。1、雙方所簽訂的托運協議第5條載明：“保價運輸：托運人應聲明貨物的實際價值，參加保價運輸，同一批貨價值不同應分別保價。否則視為平均保價，保價貨物損失屬于承運人責任時，按保價額折算對實際損失部分賠償，對未保價運輸貨物損失，屬于承運人責任時，最多按實際損失貨物件數運費的10倍賠償”，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已對托運人事先講清楚凡托運貨物都要聲明貨物的實際價值，參加保險運輸，該條款體現了權利義務一致的原則，應當認定有效。平勝廠明知其托運的貨物價值較大，卻不選擇保價條款，應當承擔自行選擇的后果，其要求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承擔貨物滅失之后的全部賠償責任，缺乏法律依據，也有違誠實信用及公平原則。2、貨運單中所簽訂的托運協議是雙方真實意思表示，是平等、自愿、公平簽訂，貨運單用近二分之一的版面標出托運協議內容并用加粗字體提醒托運人：“以上條款托運人須仔細查閱，能遵守者方可簽字。如有異議，或需補充以上條款，雙方另簽訂協議。”平勝廠無與平洲分公司另簽協議，其職員在托運協議上簽字確認并托運的事實行為，足以證明平勝廠與平洲分公司所簽訂的托運協議是合法有效的。另一方面，平勝廠與平洲分公司多年來一直存在合作關系，并不是第一次交易默認托運協議條款，并遵照實施。請求二審法院承認該條款的效力，判令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向平勝廠支付1642元（全部運費）的10倍即16420元賠償。3、平勝廠請求確認該條款無效的理由是“顯失公平”，依照有關法律規定，其所享有的應是撤銷權而不是請求法院確認無效權，況且平勝廠以自己的事實行為放棄了這一撤銷權。雙方所簽托運協議第5條并未免除平洲分公司的承運責任，而是指托運貨物必須聲明價值和參加保險運輸，如未聲明價值、未投保，承運人仍需承擔運費十倍的賠償責任。此種情形不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中所講的無效免責條款。平洲分公司只收了平勝廠1642元的運費，卻要承擔運費110多倍的賠償，平洲分公司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受害者。4、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的有關規定，貨物的毀損、滅失的賠償額，當事人有約定的按其約定。二、原審法院認定平勝廠的托運貨物損失為185700元，認定事實不清。1、平勝廠主張貨號為3D12R886-8、3DP605-6、3D13P606-2貨運單中燈具的損失價值57400元。其主張的依據僅是以自己單方提供的送貨單加以佐證，該送貨單沒有收貨單位簽章，也沒有相應的買賣合同。但由于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對平勝廠的信任，且因當時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向平勝廠退貨時雙方無清點，無法再確認貨物具體只數，在隨后的庭外調查中，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承認了其損失額。現平洲分公司認為，當時的做法是錯誤的，應由平勝廠重新舉證其損失。2、關于貨號為3D3N607-540貨運單中燈具的損失。原審法院承認尚有294箱燈具存放于平洲分公司，但又以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不預交鑒定費為由，推斷540箱貨物全損錯誤。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認為鑒定費應由平勝廠預交。原審判決以平勝廠提供的寧波保稅區飛樂國際貿易有限公司的買賣合同書、送貨單中所列的單價和數量計算平勝廠的損失金額沒有法律依據。其提供的送貨單沒有收貨單位蓋章確認，平勝廠用單方所制作的送貨單確定單價計算損失，沒有證據效力。平勝廠提供的合同書沒有買受人蓋章，雖然開庭時平勝廠提供了事后補做的合同書原件（加蓋了公章），但已過了舉證期限，依法應不予采信。雙方所簽貨運單中的收貨人根本不是寧波保稅區飛樂國際貿易有限公司。3、雙方所簽的貨運單只注明了托運貨物的箱數、貨物名稱、重量、運費，無注明規格、型號、具體的燈具只數，平勝廠沒有證據證實其所列索賠規格、數量的燈具就是雙方貨運單所指的燈具。不排除平勝廠將其在其他地方損壞的燈具列為托運損失。請求二審法院撤銷原審判決第一項，確認平洲分公司與平勝廠所簽的托運協議第5條關于“對未保價運輸貨物損失，屬于承運人責任時，最多按實際損失貨物件數運費的10倍賠償”的條款有效；撤銷原審判決第二項，改判平洲分公司按實際損失貨物件數運費的10倍（即16420元）賠償平勝廠的運輸貨物損失；本案一、二審訴訟費用由平勝廠承擔。

　　上訴人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對其陳述事實在二審期間沒有提供新證據。

　　被上訴人平勝廠答辯稱：一、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的上訴混淆了合同無效和合同可撤銷的法律關系，回避原審判決認定訟爭條款無效的法律依據是合同法第四十條的規定。二、關于尚存產品294箱燈具是否受損的舉證責任問題。尚存的燈具在平洲分公司運輸過程中發生交通事故后是否會對產品產生影響？鑒于所運輸的產品是電器照明產品，屬電器和玻璃類，嚴禁受潮和碰撞，作為專業運輸公司的平洲分公司對此十分清楚。平勝廠已經證實，平洲分公司在運輸過程中翻車，貨物被浸河中，產品受潮和受碰撞的事實客觀存在；而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認為發生交通事故后不會對產品產生影響應由其舉證，預交鑒定費的義務應由其承擔，更何況根據雙方在法庭主持下達成的意見也應由其承擔預交鑒定費的義務。三、關于損失金額的認定。在一審過程中，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確實曾對貨損的單價以及尚存產品是否受損提出過異議。但是，在法庭主持雙方針對單價和尚存產品是否進行評估和鑒定時，雙方曾達成一致意見，即平勝廠預交單價評估費，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預交鑒定費。之后，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發現市場的單價遠高于平勝廠的出廠價時，主動放棄單價評估，平勝廠預交評估費的義務自然免除；而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承諾但實際沒有繳納鑒定費，依法應視為放棄了鑒定申請，原審法院根據舉證責任的有關規定采納平勝廠的證據認定貨損金額是正確的。請求二審法院駁回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的上訴請求，維持原審判決，一、二審訴訟費用由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承擔。

　　被上訴人平勝廠為其辯解在二審期間沒有提供新證據。

　　本院認為：本案雙方當事人爭議的焦點在于平勝廠與平洲分公司在貨運單中所簽訂的托運協議第5條關于“對未保價運輸貨物損失，屬于承運人責任時，最多按實損失貨物件數運費的10倍賠償”的內容的效力問題。上述托運協議第5條的相關內容屬于在特定情況下限制承運人平洲分公司責任的格式條款，托運協議一欄中已用較大的加粗字體注明“以上條款托運人須仔細查閱，能遵守者方可簽字”，證明平洲分公司已以合理的方式提請平勝廠注意格式條款的內容。雙方之前也有同一形式的貨物運輸合同關系，平勝廠已有充分的時間對上述格式條款進行了解，在這種情況下，平勝廠仍選擇了委托平洲分公司進行本案的貨物運輸。更為重要的是，平洲分公司對于在運輸過程中發生貨物毀損的賠償責任，制定了兩種不同的標準供托運人平勝廠選擇，平勝廠選擇了不保價運輸，是其真實的意思表示，且該條款體現了權利義務一致的原則，故本院認定該格式條款有效。平勝廠明知其托運的貨物價值較大，卻不選擇保價條款，應當承擔自行選擇的后果，其要求承運人承擔貨物毀損的全部賠償責任，缺乏法律依據。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三百一十二條規定的“貨物的毀損、滅失的賠償額，當事人有約定的，按照其約定”，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請求按照合同約定的按實際損失貨物件數運費的10倍（即16420元）進行賠償的上訴理由成立，本院予以支持。但是，應當指出的是，尚存于平洲分公司294箱燈具的所有權仍屬于托運人平勝廠。

　　綜上所述，上訴人平洲分公司和佳宇公司的上訴理由成立，本院予以支持。原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不當，應予糾正。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八條、第三百一十一條、第三百一十二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十三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二）、（三）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人民法院（2004）南民二初字第342-1號民事判決第一項及訴訟費負擔部分；

　　二、變更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人民法院（2004）南民二初字第342-1號民事判決第二項為：上訴人廣州市佳宇貨運有限公司南海平洲分公司、廣州市佳宇貨運有限公司應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十日內向被上訴人南海市平勝照明電器廠賠償運輸貨物損失16420元；

　　三、駁回被上訴人南海市平勝照明電器廠的其他訴訟請求。

　　一審案件受理費5224元，由上訴人廣州市佳宇貨運有限公司南海平洲分公司、廣州市佳宇貨運有限公司負擔2612元，被上訴人南海市平勝照明電器廠負擔2612元。二審案件受理費5224元，由被上訴人南海市平勝照明電器廠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黃 烈 生

　　代理審判員 周 珊

　　代理審判員 葉 仲

　　二○○四年八月二日

　　書 記 員 許 劍 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