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罪從輕”是反人性的

我們的社會究竟是一個“疑罪從無”的人性社會還是一個“疑罪從輕”，甚至“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的嚴打社會。

這是一個年輕女子的泣血吶喊，她的父母羅仁貴夫婦涉嫌搶劫、殺害生母的犯罪2008年底被貴州省高級法院終審判處無期徒刑和20年有期徒刑。

為什么不判處羅仁貴死刑？搶劫生母為滅口而殘忍殺害，天良喪盡、禽獸不如。只要我國的刑法還保留死刑，這樣的罪行就應當判處死刑。連這樣的罪行都不判死刑的話，還有何罪該當死刑？

類似這樣的案情在貴州省六盤水市也曾發生過。

十年前，楊宗發夫婦因涉嫌殺害生母并沉尸公廁，被省市兩級法院反復審理不能定案。最后被下裁到區法院審理，由六盤水市中級法院終審判處楊宗發夫婦十五年和十年的有期徒刑。

為什么這么惡劣的犯罪，而不判死刑？答案只有一個：“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法院因為法律以外的原因，沒有勇氣依法作出無罪判決，只好作出“疑罪從輕”的有罪判決。

近年來暴露的昆明杜培武殺妻案，湖北京山縣佘祥林殺妻案，和貴州六盤水市楊宗發夫婦弒母沉尸案，他們之所以“罪當該死”卻得幸免并最終沉冤得雪，無不“受益”于法院“疑罪從輕”的定罪量刑指導思想。

杜培武、佘祥林、楊宗發之所以沉冤得雪是因為真兇現身，他們是幸運的，這種幸運超過了買彩票中大獎，如果不是有幸等到真兇現身，他們也許將在深牢大獄蒙冤終生，最后含冤而死、死不瞑目。

試想，在全中國的監獄內，還有多少個等待真兇出現的杜培武、佘祥林、楊宗發？他們正在高墻之內仰望著蒼天，內心詛咒著蒼天啊，你什么時候才能睜睜眼？

其實并不是蒼天無眼，而是人間無情。

杜培武們有幸因為蒼天睜眼出來了，但是又有更多的佘祥林們因為法官“疑罪從輕”的指導思想而又蒙冤進來了，進多出少，蒼天也會麻木。

這樣人為制造的人間悲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讓我們叩問法官的良心，這樣的悲劇能否避免？

“疑罪從輕”，法學院的沒有教給我們這是個什么原則，法學教材上也沒有這么一個指導思想，我們國家的任何一部法律也沒有作出這樣的規定，這是為什么？

這是因為“疑罪從輕”是違背人性的，是“寧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的君式執法，與現代法制（治）的要求背道而馳，因此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162條第三款規定：證據不足，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的，應當作出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

也就是說我國法律明文規定的是“疑罪從無”的定罪量刑原則，法官作出“疑罪從輕”的判決是違法的！

但是，為什么在我國的司法實際中“疑罪從輕”又會大行其道呢？

有法官是這樣回答我的質問的：有證據證明99%的可能是他（她）犯罪，如果因1%的原因而放縱了他（她），對死者（被害人）是不公平的，如果對被告人講了人權，那么就損害了被害人的人權。

這是“糊涂官”的邏輯。刑事案件的證明標準是“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達到）排除一切合理懷疑”的程度。高度蓋然性只能是民事案件的證明標準，審理民事案件的法官可以根據高度蓋然性原則作出對能夠證明可能性大的一方的有利判決。但是，刑事案件中，盡管被告犯罪的可能性很大很大，但又怎么能在明知其有可能無罪的情況下而判決其有罪呢？像楊宗發夫婦這樣的案件，其母被殺害后還沉尸于公廁，這對做子女的已經是一個沉重打擊，我們的司法機關不但未能為其討回公道反而令其蒙冤背上弒母沉尸的罪名，讓世人唾罵，天理何在？如果楊母泉下有知，她也會被司法機關這樣對其人權的捍衛給氣活過來！

我要對這樣的“糊涂官”說，拜托了，你不要在法律之處再去發揮你什么水平了，認真嚴格地依法判決就完成了你的使命。

如果是上面這種“糊涂官”判“糊涂案”的事情，那還好解決，因為這種法官隨著司法人員專業素質的提高將會少而又少到絕跡。所以，“糊涂官”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清醒官”辦“糊涂案”！

何謂“清醒官”辦“糊涂案”？那就是法官明知根據法律的規定應作出無罪判決，或者說法官明知被告人就是無罪的，從自己良知出發也要判決無罪，但是因案件之外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又作出了有罪判決，從已經暴露的一些冤案中，我們看到了“清醒官”為什么會辦出了“糊涂案”。

說他們不糊涂是“清醒官”，從“疑罪從輕”的判決就看出來了，因為他們清醒地認識到這是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疑罪，才作出留下余地的從輕判決。那么又可怕在何處呢？

首先，這是官官相護的惡果。

一個可能被判處死刑的被害人死亡案件，先要經過公安機關的偵查，檢察院的批捕和起訴，如果法院作出無罪判決，就意味著公安機關和檢察院辦了錯案，接下來的國家賠償不說，一系列的人員還可能被追究法律責任；還有就是公安機關得重新偵查破案，而這個時候就更難查獲真兇，無疑又會影響公安機關的形象。

在我國同級的公檢法三機關都在同一家政法委領導之下，有著必然的“血緣關系”，這就是“清醒官”作出“疑罪從輕”判決的原因之一。

其次，是因為法院不能獨立行使審判權。

“從第一次開庭審理此案，中院就明確了該案件證據不足的觀點，而且在多次的發回重審中都認為應該宣告無罪，然而在強大的社會輿論壓力面前，黨委、政府都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法院最終一再對楊宗發等人作出有罪判決，既是為了平民憤，也是對社會的一個交代。

有關部門親自出面協調案件，形成壓力，使司法審判工作的獨立性沒有得到保障。該案證據不足，這個態度中院從一開始就非常明確，但是當時社會輿論帶給我們強大的壓力，區、市兩級政法委員會也多次出面協調這件事。為了平息高漲的民憤，消除不良的社會影響，法院只有選擇了對楊宗發等3人作出有罪判決。

這是六盤水市中級人民法院新聞發言人接受記者采訪時，對楊宗發冤案形成的解釋，這樣直白明確的話語勝過一切法學家對我國法院不能獨立行使審判權后果的長篇論著了，筆者就更是無言以對了。

再次，是毫無道理的“民憤”。

當一個地主發生了傷人性命的惡性刑事案件后，會在當地引起民眾情緒的波動，希望公安機關即時破案，將犯罪分子予以正法，以維護當地的社會治安和善良風氣。這是人民的權力也是司法機關的職責。所謂民憤也就是善良的人們對罪行的憤慨，要求司法機關盡快對罪犯給予法律制裁的民意。

毫無疑問，是要求的對真兇的制裁，而不是讓無辜者蒙冤。像楊宗發案那樣，司法機關（有關部門）的作為，是對民意的玩弄。 他們并不是對民意負責，既然不能查清事實證明犯罪，就向民意說清楚不能破案的原因，理性的人都懂得不是每案必破的道理。怎么能夠冒著冤枉無辜的風險來應付民意欺騙民意呢？

這種以“民憤”為借口，為自己辦錯案辯護，邏輯上就是矛盾的，如果真正是對“民憤”負責，那么又為什么敢于將弒母沉尸的楊宗發僅僅判處有期徒刑15年呢？這樣明顯的發縱犯罪，難道又不怕激起民憤？

我相信任何受害者和他們的家屬，都希望的是司法機關制裁真兇，而不會要一個可能無辜的人來頂罪“解恨”，司法機關向他們講清楚不能定罪的道理，只要工作到家，他們應該是會接受的，司法機關是不是擔心因此暴露會他們的無能呢？總不能因為這樣的擔心而不惜冤枉無辜啊？

實行“疑罪從無”，毫無疑問會使得有的罪犯逃脫法網，而實行“疑罪從輕”毫無疑問又會令無辜者身陷冤獄，面對個案，是選擇寧愿放縱壞人呢還是不惜冤枉無辜？

法律是一張網，為了網住一個壞人而不惜毀壞這張網，那么將會有更多的壞人脫網；如果放走了一個壞人那也只是放走了一個壞人而已，但是如果辦了一個冤案，就不僅僅是放走了一個壞人，還冤枉了一個好人，而冤案導致的至少就是一個家庭的災難。

人類社會已經進步到了今天，是“疑罪從無”還是“疑罪從輕”本來已經不是問題，無須討論，因此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明文規定的就是“疑罪從無”。

可是，我們為什么還會頻頻看到“疑罪從輕”的案件呢？有法不依，有法律而無法治，這也是一種中國特色嗎？

?周立新2008-12-31于貴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