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

（1999）二中知終字第91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太白文藝出版社，住所地陜西省西安市蓮湖區北大街131號。
法定代表人 陳華昌，社長。
委托代理人 莫索，男，五十五歲，太白文藝出版社編輯。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徐叔華，男，1931年1月24日出生，漢族，湖南省藝術研究所副研究員（現已退休），住湖南省長沙市明星里8號。
委托代理人 鄭兵，北京市岳成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太白文藝出版社（以下簡稱太白社）因著作權侵權糾紛一案，不服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1998）朝經初字第1867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上訴人太白社之委托代理人莫索、被上訴人徐叔華及其委托代理人鄭兵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判決認定：徐叔華于一九五○年九月創作了二段詞的歌曲《瀏陽河》的歌詞，此后徐叔華因歷史原因而失去了在歌曲《瀏陽河》上署名的權利；徐叔華又于一九七一年在前述二段詞的基礎上將《瀏陽河》的歌詞擴寫為五段，并由湖南省文工團進行了演出；，在徐叔華的歷史問題得以平反后，新聞媒體的有關報道及有關部門的證明材料能夠印證徐叔華是歌曲《瀏陽河》的詞作者；一九九六年九月，太白社未經徐叔華許可，在出版《中外流行歌曲1000首》一書中采用了五段詞的《瀏陽河》，署名為“河南民歌 ，湖南省文工團歌舞隊改詞”；徐叔華于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七日在河南省版權局進行了歌曲《瀏陽河》的版權登記；太白社于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一日通過郵寄方式將150元稿酬寄給徐叔華。據此，原審法院認為二段詞和五段詞歌曲《瀏陽河》的詞作者均是徐叔華，任何人使用《瀏陽河》音樂作品時，均應尊重歌詞作者徐叔華的人格利益和創造性勞動，為其正確署名，依法取得許可并支付報酬。太白社在出版《中外流行歌曲1000首》一書中，在使用《瀏陽河》音樂作品時，不僅未取得歌詞作者徐叔華許可，而且未支付報酬，其行為侵犯了徐叔華對其作品享有的署名權、作品使用權及獲得報酬權。其他出版物對《瀏陽河》作品的違法署名方式，不能作為太白社未侵權的理由。據此，太白社應當停止侵權、賠禮道歉、消除影響，并賠償因其疏怠核查義務、漠視作者精神權利和經濟權利而給徐叔華造成的精神損失和經濟損失。徐叔華精神損害賠償額要求過高，本院將根據太白社侵權過錯程度及侵權造成的后果酌情予以判定。對徐叔華要求賠償的經濟損失，本院將依法對其要求的合理的報酬損失和訴訟支出予以支持。原審法院于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判決：一、太白社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內，在一家全國發行的非專業性報紙上向徐叔華公開賠禮道歉，致歉內容須經本院審核；二、太白社立即停止出版發行《中外流行歌曲1000首》一書；三、太白社賠償徐叔華精神損失二千元，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三十日支付；四、太白社賠償徐叔華經濟損失二千二百二十八元，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五、駁回徐叔華其他訴訟請求。
原審法院判決后，太白社不服，提出上訴，請求撤銷原判，依法公正判決，并責令徐叔華賠償其為本案訴訟支出的費用計一萬一千元及返還一百五十元稿費。太白社的上訴理由為：我社未侵犯徐叔華的著作權，我社在使用五段詞的《瀏陽河》時的署名方式是根據歷史的情況而定的；徐叔華將《瀏陽河》進行版權登記是在我社《中外流行歌曲1000首》一書之后；根據我方新收集的證據，我社《中外流行歌曲1000首》一書中采用的五段詞的《瀏陽河》的詞作者不是徐叔華，而是原湖南省文工團歌舞隊的創作成果，徐叔華根本未參與五段詞《瀏陽河》的創作；徐叔華只是二段詞歌曲《瀏陽河》的詞作者，其無權就五段詞的《瀏陽河》主張著作權；我社在使用五段詞《瀏陽河》時的署名是正確的，徐叔華對我社提起的侵權起訴是無理的，造成了我社不應有的損失，其應承擔賠償責任，并應退還我社已郵寄給他的150元的稿酬。徐叔華同意原審判決。
經審理查明：一九五○年九月，徐叔華創作了小型歌舞劇《雙送糧》。該劇上演后，一九五二年十月，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劇本《雙送糧》單行本，署名為編劇徐叔華。劇中第三曲男女對唱共有二段詞共計八句話，后來從歌舞劇中獨立出來成為廣為傳唱的歌曲《瀏陽河》。但此后，由于歷史原因，徐叔華在一定時間內失去了在兩段詞的歌曲《瀏陽河》上署名為詞作者的資格，二段詞的《瀏陽河》也被冠以湖南民歌。一九六四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再次出版了《雙送糧》單行本，署名亦為徐叔華編劇。一九七二年，原湖南省文工團根據當時需要，決定將二段詞的歌曲《瀏陽河》加以擴展豐富。一九七二年，原湖南省革命委員會政治工作組文化組的《湖南送審歌曲》（油印稿，非對外出版發行）收錄有五段詞的歌曲《瀏陽河》，其署名方式為“湖南民歌 ，湖南省文工團歌舞隊改詞”；在七十年代，采用相同署名方式的公開出版物即有：一九七三年九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革命歌曲匯編（第三集）》中五段詞的歌曲《瀏陽河》、一九七四年五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戰地新歌（第三集）》中五段詞的歌曲《瀏陽河》、一九七八年八月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頌歌曲集》中五段詞的歌曲《瀏陽河》，該三個公開出版物中《瀏陽河》的歌詞相同，而與前述《湖南送審歌曲》中的《瀏陽河》歌詞不同。一九七九年，徐樹華的歷史問題得以平反，同年九月一日，《湖南廣播電視報》載文介紹了徐叔華為歌曲《瀏陽河》詞作者的情況，此后許多新聞媒體對此進行報道。一九九六年九月，太白社出版了《中外流行歌曲1000首》，其中收錄有五段詞的歌曲《瀏陽河》，其五段歌詞與前述的三個公開出版物中的《瀏陽河》的歌詞相同，署名方式亦為“湖南民歌 ，湖南省文工團歌舞隊改詞”。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七日，徐叔華在湖南省版權局將二段詞的歌曲《瀏陽河》進行版權登記。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一日，太白社通過郵寄方式付給徐叔華150元稿酬。
在本院審理期間，太白社新提交了由原湖南省文工團歌舞隊的彭承標、李永森（又名李永生）、白誠仁、鄧松友、趙海蘭及原湖南省文工團團長兼政委崔文耀的證言，稱：一九七二年初，原湖南省文工團的領導把擴寫《瀏陽河》作為任務直接交給了該團歌舞隊中的歌隊，由該隊的李永森、彭承標具體負責將二段詞的《瀏陽河》擴寫為五段詞的《瀏陽河》，在整個創作、排練、演出過程中，徐叔華從未參與；因為是集體創作成果，故決定采用“湖南民歌，湖南省文工團歌舞隊改詞”的署名方式，且五段詞的《瀏陽河》在被做為一九七二年湖南省革命歌曲送審中采用的即是這種署名方式；在一九七四年五月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戰地新歌（第三集）》中收錄的五段詞的《瀏陽河》也是采用的這種署名方式。太白社表示對徐叔華是二段詞歌曲《瀏陽河》的詞作者不持異議。
針對太白社上述觀點及證據，徐叔華稱：一九七二年初，原湖南省文工團的領導將擴寫《瀏陽河》的任務下達給該團歌舞隊中的歌隊后，由于李永森等人擴寫的稿子不能通過，故領導又把這個工作交給了當時也在該團的我，最終由我完成了五段詞《瀏陽河》擴寫創作，有我的創作手稿為證。簽于歷史原因，我當時不能署名，也不可能對這種署名方式提出異議，故五段詞的《瀏陽河》就以“湖南民歌 湖南省文工團歌舞隊改詞”的形式署名并沿用下來。徐叔華為支持其觀點提交了原湖南省文工團的領導王盡才、胡書鍔及當時也在該團的鐘宜淳、李俊彬、張國安等人的證言。
另查，徐叔華向原審法院提交了四份《瀏陽河》的歌詞手寫稿，其中兩份手寫稿為不同的八段詞，另兩份手寫稿為不同的五段詞；徐叔華稱前述四份手寫稿是其進行五段詞《瀏陽河》的歌詞創作時的手稿，其中結尾標有“1971.9.9最后定稿”的為其最后的創作完成的五段詞的定稿。經對比，徐叔華所提交的兩個五段詞的手寫稿與本案爭議的太白社采用的《瀏陽河》的歌詞均不同，與前文所述的《湖南送審歌曲》中的《瀏陽河》的歌詞亦不相同。
再查，署名徐叔華為詞作者的二段詞的《瀏陽河》亦存在內容不同的版本。
上述事實，有其它法院的判決書、徐叔華提交的《雙送糧》劇本、徐叔華的歌詞手寫稿、有關歌曲集、公開出版物、版權登記證書、太白社的《中外流行歌曲1000首》、郵寄匯款單、證人證言、其它書證及雙方當事人陳述在案佐證。
本院認為，公民對其創作的作品依法享有著作權；同時，公民在指控他人侵犯其著作權的前提是其對所爭議的作品享有著作權。徐叔華于五十年代創作完成的兩段詞歌曲《瀏陽河》的歌詞屬于我國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徐叔華對其享有著作權。在本院審理過程中，雙方當事人在產生于一九七二年年初的五段歌詞的《瀏陽河》系原湖南省文工團下達的任務這一點上是一致的，但雙方在該五段詞是由誰創作完成的這一點上存在爭議，雙方就此問題所提交的證人證言互相矛盾對立，故本院均不予采信。新聞媒體對有關《瀏陽河》詞作者的報道不能成為確定五段詞《瀏陽河》作者情況的依據，有關單位出據的關于《瀏陽河》的詞作者為徐叔華的證明同樣不能說明徐叔華為五段詞《瀏陽河》的詞作者。徐叔華未能提供在五段詞的《瀏陽河》創作完成年代署名其為詞作者的出版物，而現有的于七十年代公開出版的歌曲集中五段詞的歌曲《瀏陽河》的署名方式均為“湖南民歌 ，湖南省文工團歌舞隊改詞”。根據本院查明的事實，在對歌曲《瀏陽河》二段歌詞的擴寫、演出、出版過程中，出現了五段和八段等多個不同的版本，其中五段詞亦存在多個不同版本；而徐叔華所稱的最后定稿的五段詞與其指控太白社侵權的《瀏陽河》的歌詞內容并不相同，故徐樹華主張其為本案爭議的五段詞歌曲《瀏陽河》的詞作者、對其享有著作權，缺乏證據支持，本院不予采信。因此，徐叔華主張太白社出版的《中外流行歌曲1000首》中五段詞《瀏陽河》的署名方式侵犯其署名權及作品使用權不能成立。太白社要求徐叔華賠償其訴訟支出及要求徐叔華退還稿費的上訴請求應另行處理。綜上，本院將根據查明的事實及雙方在本案審理中提交的證據對原審判決予以改判。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三）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1998）朝經初字第1867號民事判決；
二、駁回徐叔華訴訟請求。
一、二審案件受理費各五百三十元，均由徐叔華負擔（一審案件受理費已交納，二審案件受理費于本判決生效后七日內交納）；二審調查取證費三千四百八十六元，由徐叔華負擔（已交納一千七百四十三元，余款于本判決生效后一個月內交納）。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宋 光
代理審判員 董建中
代理審判員 邵明艷
一 九 九 九 年 十二 月 十七 日
書 記 員 王勝全

來源：中國法院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