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不是從形式上去理解行政訴訟的話,那么元論英美模式的司法審查制度,法國模式的行政訴訟制度,抑或所謂的中國模式的行政訴訟制度,在社會功能及運行機制方面是相同的,即都通過一個獨立于行政機關以外的國家機關,運用審查具體個案的方式,來控制與監督行政權的運行,并為相對人因行政行為而受到損害的提供制度上的救濟。行政訴訟所存在的“對峙”結構表明相對人與政府的平等“對抗”關系與司法審查權在行政訴訟中的監督與制約功能。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將行政訴訟法稱之為“控權法”。

歷史表明,現代行政訴訟制度起源于西方,是歐洲文化在近代的結晶。西方文化中所擁有的三項內容:人權觀念、分權理論與法治觀念的理想為現代行政訴訟制度的誕生提供了法律文化基礎。

(一)人權觀念的勃興

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針對封建神權與王-權提出“天賦人權”的理論,古典自然法學家們認為人的“自然權利”是人類基于人的天性或理性而與生俱來的。17~18世紀,啟蒙思想家提出的自然權利或基本權利的理論,最初都力圖以之對抗封建專制的君權以及教會的權力。因此,自然權利、基本權利這些概念本身就包含著對政府權力進行控制以維護人民權利這一行政訴訟制度的核心思想正是“天賦人權”的觀念將人民權利與國家權力的關系顛倒了過來,并進而破除了“主權豁免”的傳統法理,為行政訴訟制度的存在,為“民告官”提供了理論依據。從歷史來看,行政訴訟制度是在重視人權的文化氣圍中誕生的。盡管現在“天賦人權”已被證明是虛擬的不符合歷史真實的,但重視人的基本權利與自由,以人的發展為實現社會發展的終極目標,已逐步成為文明社會的主流觀念,從而成為行政訴訟制度在現代社會中逐步完善發展的一個先決思想條件。例如現代行政訴訟制度普遍采用抗辯式,正是行政訴訟制度以人權觀念為基礎的絕佳表現,因為抗辯制的實質在于賦予原告對擁有強大行政權并天然地有著濫用權力傾向的政府機構進行抗衡的資格

(二)權力分離與制衡理論成為現實

在一個高度集權的國家里,權利集中于某個或某些人手中,權力的行使不可能受到真正意義上的監督與控制,控權法沒有存在的基礎。而行政訴訟制度恰恰要求審查機構獨立于行政機關。英國的普通法院向來具有較強的獨立性,并堅守“王在法下”的傳統。普通法院在司法領域內始終牢固地占居主導地位。正是由于普通法院所具有的崇高權威,使得英國即使在封建時代,政府行為也要受到法律的約束,而正是普通法院的獨立存在為這種約束提供了制度基礎。英國較早便有的分權實踐到了近代便自然地演變出現代司法審查制度了。法國的行政訴訟制度發展史頗富戲劇性。法國人以司法行政分立為由,把行政訴訟行為理解為行政內部監督行為,設立行政法院于行政系統內部以免受法院的干涉。由此創立出有別于英國的二元制裁判體制。但其后的發展歷史卻恰是行政法院逐步獨立出來的歷史。這部發展史仿佛也在昭示著我們:現代行政訴訟制度從根本上要求行政審判機構必須獨立于行政機關,并有能力控制和監督行政機關。(三)法治信仰的普遍化。法治社會奉行法律至上和法律統治(RULEOFlaw)的觀念。即普遍地認為政府權力的運行,要受到法律的控制,權力源自于法律的授予,這是法治社會的普遍共識。行政訴訟制度以審查政府行為的合法性(廣義或狹義)為主要內容,其背后隱藏著的一個命題是:政府應當依法行政。因此,只有在一個民眾普遍信仰法治的社會中才有可能建立起行政訴訟制度。再者,法治以為人性本“惡”,人治以為人性本“善”;法治社會相信官吏若無約束,必至濫用權力,人治社會則以為官吏行使權力必須自奉勤勉為合理之舉。由是觀之,則唯有法治社會才會從保護相對人權利的角度出發對官吏的行為設置專門機構規定程序進行審查。西方社會向有視人為有罪的宗教信念,近代啟蒙思想家也曾以人性本“惡"為其立論之前提。這些理論在西方社會深入人心,使得現代行政訴訟制度在西方社會的產生與發展獲得了信仰上的依據。

上述三個文化形態方面的存在對行政訴訟制度的產生起了最直接的作用,是行政訴訟制度產生與存在所必不可少的法律文化基礎。他們相互依存、相互聯系,匯成近代西方社會的主流文化,因此,將現代行政訴訟制度看作是西方法律文化的產物并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