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5）佛中法民一終字第567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張源標，男，（略）。

　　法定代理人陳霞（略）。

　　委托代理人李立凱、林曉軍，廣東永航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佛山市三水區人民醫院。住所地：佛山市三水區西南街道環城路2號。

　　法定代表人鄧兆生，該醫院院長。

　　委托代理人劉孟斌，廣東三環匯華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朱秀恩，廣東三環匯華律師事務所律師助理。

　　上訴人張源標因醫療事故損害賠償糾紛一案，不服廣東省佛山市三水區人民法院（2005）三法民壹初字第55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審理了本案，現己審理終結。

　　原審判決認定：被告對原告于2003年7月12日到被告處就診過程中發生原告為植物人狀態的損害結果及支出交通費643元、住宿費460元的事實不持異議，原審法院予以認定。對于雙方有爭議的賠償責任及賠償金額的合理性問題，原審法院查明，雙方對2004年6月25日佛山市醫學會就張源標醫案所做的佛醫鑒［2004］14號《醫療事故技術鑒定書》結論“本例屬于一級乙等醫療事故，醫方承擔次要責任”雖有異議，但未在法定期限內向上一級醫學會申請重新鑒定，且雙方亦對鑒定程序的合法性不持異議，故原審法院對該鑒定結論的合法性、真實性、關聯性予以采信，結合《醫療事故分級標準》的有關規定，原審法院認定原告為一級傷殘。原告提供的13份醫療費支出的證據中，2522555號收據金額應系原告發病醫療費用，報銷結算單及住院按金收據并非醫療費用的結算憑證，故上述3份單據的關聯性原審法院不予認定；其他的7張醫療機構收費收據、2張購買“安宮牛黃丸”的發票系原件，0026771號醫療收費專用收據亦經收取了原件的單位蓋章證明與原件相符，且相關的費用發生在2003年7月12日后，故原審法院對上述10份單據的真實性、合法性、關聯性予以認定，并據此認定原告因該醫療事故支出醫療費395902.58元。原告要求對藥品進行檢驗與確定本案是否屬醫療事故并無因果關系，故對原告支出藥品檢驗費 800元的單據的關聯性不予以采信。原告對被告支出鑒定費3800元的事實不持異議，原審法院予以認定。原告提供的廣東鐵海運輸服務有限公司的證明是原件，據此原審法院認定原告事故前所從事的職業為運輸服務行業。另查明，原告以月收入1536元為標準主張11個月的誤工費16896元，以200元／天、 30元／天、佛山市2002年度職工平均工資23020元／年、佛山市2002年度居民平均生活費8985元／年為標準，按植物人平均壽命10年分別主張后續治療費720000元、住院伙食補助費109500元、陪護費230200元、殘疾生活補助費89850元。原告在庭審中要求將精神損害撫慰金的請求額變更為134775元。

　　原審判決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參照〈醫療事故處理條例〉審理醫療糾紛民事案件的通知》第一條中規定“條例施行后發生的醫療事故引起的醫療賠償糾紛，訴到法院的，參照條例的有關規定辦理”，本案已經佛山市醫學會鑒定為醫療事故，故在法律適用上應先考慮《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的有關規定。關于醫療費的問題，《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五十條第（一）項已有相關的規定，其中已發生醫療費，原審法院憑據認定為395902.58元。對于繼續治療的費用，因原告處于植物人狀態，存在特殊的醫療依賴，故依法被告亦應予賠償，但法律無對“基本醫療費用”作出明確規定，故可參照“基本醫療保險統籌基金最高支付限額原則上控制在當地職工平均工資的4倍左右”（國發［1998］44號）的原則確定，廣東省2003年職工平均工資為18979元，原告主張每年 72000元與國務院的政策精神基本相符，原審法院對其合理性予以認可。原告主張上述兩部分費用合共1025942.44元，未超原審法院核定的范圍，原審法院予以許可。被告以部分費用已獲醫療保險賠償作為其不應再賠償的抗辯理由不能成立，不予支持。關于誤工費問題，被告對原告事故前從事運輸服務行業無異議，原告以月收入1536元為標準主張誤工費，未超該行業的平均收入，原告自2003年7月12日入院至2004年6月25日定殘，期間足11個月有余，原告只主張11個月的誤工費16896元，未超合理期限及相關標準，予以許可。關于住院伙食補助費、陪護費、殘疾生活補助費的問題，原告以30元／天、佛山市2002年度職工平均工資23020元／年、佛山市2002年度居民平均生活費8985元／年為上述費用的計算標準，符合《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五十條的相關規定，被告亦無異議，且原告一級傷殘，原告主張上述費用的計算期限為10年，根據原告的年齡、健康狀況等因素，原審法院認為基本合理，予以支持。原告處于植物人狀態，存在特殊的醫療依賴，須繼續住院治療，被告以原告處于植物人狀態不能進食、住院伙食補助費已包含在醫療費當中作為其不應再賠償住院伙食補助費的抗辯理由不能成立，不予支持。關于精神損害撫慰金的問題，原告原請求精神損害撫慰金26955元，符合《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五十條的相關規定，予以支持。原告在庭審中以應分別給予患者、配偶、父母、女兒五人賠償為由，將精神損害撫慰金的請求額變更為134775元，因其他人未作為本案的共同原告提起訴訟，且超過法律允許的變更訴訟請求的期限，故增加的部分本案中不予審理。關于被撫養人生活費的問題，被撫養人未作為本案的共同原告提起訴訟，故本案中不予審理。被撫養人可另行主張。關于鑒定費及藥品檢驗費的問題，因鑒定費3800元系由被告支付，故原告對該費用無請求權；原告要求對藥品進行檢驗與確定本案是否屬醫療事故并無因果關系，原審法院對原告支出藥品檢驗費800元的單據的關聯性已不予以采信，故該請求不予支持。關于賠償責任問題，佛醫鑒［2004］14號《醫療事故技術鑒定書》的結論“本例屬于一級乙等醫療事故，醫方承擔次要責任”，明確地區分了醫患雙方責任的主次，結合本案的實際情況，醫方應承擔30％的比例為宜。被告對繼續治療費、陪護費、殘疾生活補助費應按患者實際生存期限支付的主張，與《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五十二條的規定不符，不予支持。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零六條第二款、參照《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四十九條第一款、第五十條、第五十二條的規定，判決如下：一、被告佛山市三水區人民醫院應賠償原告張源標醫療費1025942.44元、誤工費16896元、住院伙食補助費109500元、陪護費 230200元、殘疾生活補助費89850元、交通費643元、住宿費460元、精神損害撫慰金26955元，合計1500446.44元的30%，即 450133.93元，須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支付給原告的法定代理人陳霞。逾期給付，則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商業貸款利率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二、駁回原告的其他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17608元，被告佛山市三水區人民醫院負擔5282元，原告負擔12326元。

　　上訴人張源標不服上述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稱：一、一審法院判決由上訴人承擔已發生的醫療費的主要部分錯誤。本案經鑒定構成一級乙等醫療事故，被上訴人存在醫療過失行為。由于被上訴人的過失行為導致目前上訴人呈植物人狀態，為了治療，上訴人耗盡了家產，還欠下巨額債務，還有龐大的后續醫療費尚待支付。作為一名普通市民，上訴人因充分信任被上訴人而到其處就診，期間并無違反相關規定，在就診過程中也不存在過錯行為，但卻要對因被上訴人的過失行為所造成的損害后果承擔主要責任，這無法令人信服。一審法院讓無過錯的上訴人承擔已發生的醫療費的主要部分有違我國《民法通則》公正、公平的基本原則，這樣的判決是錯誤的判決。上訴人認為《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四十九條和五十條并無明文規定已發生的醫療費都要按責任程度承擔，上訴人認為除了治療原有疾病（扁桃腺炎）外已發生的醫療費都應由被上訴人全部承擔，因為這些費用歸根結底是由于被上訴人的過失行為所導致的，與上訴人無關，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公正、公平和法律救濟原則。二、佛山市醫學會的鑒定結論基本客觀，但基于被上訴人的以下過失行為（包括鑒定結論中未提及的過失行為）至少應由被上訴人在次要責任的彈性范疇內承擔主要責任，即承擔責任的比例為40%或以上。2004年6月1日本案經佛山市醫學鑒定，結論為構成一級乙等醫療事故，但是鑒定書中的分析意見過于簡潔，并沒有全部羅列被上訴人的診療過失行為。被上訴人在整個醫療行為中至少存在以下過失行為，具體如下：（一）接診醫生不詳細詢問病史，違反常規不查體溫、血常規，導致使用與紅霉素有拮抗作用的克林霉素，增加上訴人不良反應如出現過敏性休克等的可能性，屬嚴重接診和用藥錯誤。（二）上訴人就診時的癥狀為扁桃腺炎、低熱，上訴人的年齡是41歲，在正常情況下因普通扁桃腺炎不會在深夜2：30來就診，正是因為存在有喉嚨頭水腫等極度身體不適，上訴人才會深夜到被上訴人處急診，但當值醫生對此未引起足夠重視，沒有盡到一名執業醫師應有的謹慎和注意，完全沒有預見上訴人的病情存在嚴重發展可能。（三）當值醫生在門診病歷診斷中已提示上訴人存在喉嚨頭水腫的疑問，按常規、規范及行業慣例，其應做好氣管插管、通知麻醉科室等作必要的急救準備并密切觀察病情變化，但被上訴人只是敷衍了事，導致后來搶救混亂和不及時。（四）當上訴人表現為喉嚨水腫、氣道阻塞時，被上訴人的搶救措施違背醫學原則且不及時。通常情況下對上訴人進行搶救時應當先解除氣道阻塞，然后應用腎上腺素，最后應用激素。但是本案中因當值醫生事前準備不足，導致后來搶救混亂，醫務人員消極等待麻醉科來氣管插管，接著應用激素，最后才用腎上腺素，嚴重違背搶救原則。（五）當班醫生撕毀上訴人門診就診病歷記錄，企圖抹掉其診療過失行為，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七十五條“有證據證明一方當事人持有證據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如果對方當事人主張該證據的內容不利于證據持有人，可以推定該主張成立”的規定應當認定被上訴人在診療中存在嚴重過錯，承擔完全責任。通常講承擔次要責任只是一個彈性范疇，幅度在 20%至40%之間，主要由主審法官根據具體案情裁決。上訴人由于被上訴人在診療行為中存在嚴重過失，且撕毀上訴人門診就診病歷記錄，企圖抹掉診療過失行為，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上述行為足以使二審法院判令被上訴人在次要責任的彈性范疇內承擔主要、甚至全部責任，即承擔的比例為40%以上。綜上所述，一審法院在查明本案的事實方面并無不當，但是在事實認定法律適用上沒有考慮本案的具體情形，導致判決有違公正、公平。鑒此，上訴人依法特向貴院提起上訴，請求依法改判，以維護上訴人的合法權益。請求：1、二審法院依法判令被上訴人承擔已發生并經過質證過的醫療費395902.58元；2、二審法院依法判令被上訴人承擔以下費用（包括后續治療費、誤工費、住院伙食補助費、陪護費、殘疾生活補助費、交通費、住宿費、精神損害賠償撫慰金）的比例為40%或以上；3、請求二審法院依法判令被上訴人承擔本案一審和二審的訴訟費用。

　　被上訴人佛山市三水區人民醫院答辯稱：一、一審法院判決認定被答辯人承擔本案已發生的醫療費的主要部分是相對公平合理的，被答辯人主張本案已發生的醫療費用全部由答辯人承擔無事實和法律依據。1、佛山市醫學會對本案做出的《醫療事故技術鑒定書》明確認定：本病例屬于一級乙等醫療事故，醫方承擔次要責任。根據《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四十九條第二款的規定，答辯人所承擔的賠償數額，應當與答辯人在本案中的責任程度相適應，即有多大的責任就承擔多大的賠償比例，這是確定醫療事故具體賠償的一項基本原則，本案中，經法定部門鑒定，答辯人的責任程度為次要，因此，只應當承擔與次要責任相對應的賠償比例。2、已發生的醫療費用（治療扁桃腺炎的費用除外），屬于醫療事故賠償費用的一部分，理應適用同樣的責任程度原則，即醫方有多大責任，就承擔多大的賠償比例。 3、被答辯人稱“這些費用（已發生的醫療費用）歸根結底全部都是由于被上訴人（答辯人）的過失行為而產生的”并無事實和法律依據，與佛山市醫學會對本案所做出的醫療事故技術鑒定結論相違背，既不符合法律上的“過錯原則”也不符合醫學科學的基本原則。二、一審法院判定答辯人承擔30%的賠償比例已過分加重了答辯人的責任，被答辯人在上訴狀中要求答辯人承擔40%或以上的賠償比例純屬苛求。1、在一審過程中，答辯人已反復指出患者張源標出現植物人狀態的原因是由于其特異體質及家屬的不當行為導致的醫療意外，答辯人對患者張源標采取了積極、有效的搶救措施，整個搶救過程符合相應的診療規范、常規，縱觀整個診療過程，答辯人的責任程度是極其輕微的，因此，一審法院判定答辯人承擔30%的賠償比例已是過分加重了答辯人的責任。2、至于被答辯人在上訴狀中稱答辯人在診治過程中還存在其他醫療過失并無事實依據，如答辯人并非將紅霉素與克林霉素合并使用，不存在發生拮抗問題；患者張源標出現植物人狀態是因為克林霉素過敏，答辯人對其搶救是有充分準備的（詳見答辯人在一審中提交的《民事答辯狀》），而門診病歷的問題，對本次醫療事件的定性并無影響，與患者張源標的損害后果并無因果關系。因此，被答辯人要求答辯人承擔40%或以上的賠償比例純屬苛求。三、一審法院判決還存在如下加重答辯人責任的情形：1、部分已經發生的醫療費用，即0026771號醫療收費專用收據（金額為：139882.9元）已經醫療保險理賠，一審法院又判決答辯人再行賠付，這與民法“填平損害”之原則相違背，被答辯人已構成不當得利。2、一審法院在患者張源標的生存時間計算上有誤。患者張源標是于2003年7月12日出現植物人狀態的，如按被答辯人所主張的植物人平均壽命為10年計算，患者張源標應是存活到2013年7月12日。但按一審法院的判決計算，答辯人需要支付患者張源標從2003年7月12日至2015年3月4日的費用，即患者張源標自2003年7月12日至2005年3月4 日期間的費用存在重復計算問題。綜上所述，在一審法院已過分加重了答辯人責任的情況下，被答辯人所謂“已發生的醫療費用全部由答辯人承擔”、“答辯人承擔責任比例為40%或以上”的主張既無事實依據又無法律依據，其上訴請求依法不應支持，請二審法院依法駁回被答辯人的全部上訴請求。

　　經審查，本院對原審認定的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上訴人張源標對一審判決所確認的誤工費16896元、住院伙食補助費109500元、陪護費230200元、殘疾生活補助費 89850元、交通費643元、住宿費460元、精神損害撫慰金26955元及后續治療費的數額未提出異議，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經濟審判方式改革問題的若干規定》第三十五條的規定，本院不予審查。根據賠償與責任相適應的原則，被上訴人所應承擔的賠償數額，應當與被上訴人在本案中的責任程度相適應，上訴人主張被上訴人應當承擔已發生并經質證過的醫療費395902.58元的全部責任，缺乏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上訴人主張被上訴人應當承擔后續治療費、誤工費、住院伙食補助費、陪護費、殘疾生活補助費、交通費、住宿費、精神損害賠償撫慰金的比例為40%或以上。本院根據上訴人的實際損害程度、被上訴人在本案中的過錯情況以及上訴人所需支付的后續治療費等情況，酌情確認被上訴人承擔40%的責任為宜。原審判令被上訴人承擔30%的責任不當，本院予以糾正。對于被上訴人在上訴答辯中提出的原審法院存在加重被上訴人責任的情形及判令其承擔30%的賠償比例已過分加重了被上訴人的責任的請求，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經濟審判方式改革問題的若干規定》第三十六條的規定，本院不予審查。

　　據此，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三）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一、 維持廣東省佛山市三水區人民法院（2005）三法民壹初字第55號民事判決第二項；

　　二、變更廣東省佛山市三水區人民法院（2005）三法民壹初字第55號民事判決第一項為：被上訴人佛山市三水區人民醫院應賠償原告張源標醫療費 1025942.44元、誤工費16896元、住院伙食補助費109500元、陪護費230200元、殘疾生活補助費89850元、交通費643元、住宿費460元、精神損害撫慰金26955元，合計1500446.44元的40%，即600178.58元，須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支付給上訴人的法定代理人陳霞。逾期給付，則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商業貸款利率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本案一審案件受理費17608元，由上訴人張源標負擔10564.8元，被上訴人佛山市三水區人民醫院承擔7043.2元；二審案件受理費17608元，由上訴人張源標負擔10564.8元（該款本院同意其免交），被上訴人佛山市三水區人民醫院承擔 7043.2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黃 學 軍

　　代理審判員 林 煒 烽

　　代理審判員 周 芹

　　二○○五年八月二十四日

　　書 記 員 韓 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