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東為夫妻關系的企業，是否具有法人資格

　　■丈夫轉讓自己的出資，沒有征得同為股東的妻子的同意，是否剝奪了妻子的優先受讓權

　　■丈夫處分妻子的股權，是否侵犯妻子財產權

　　2月10日，江蘇省揚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一起股權轉讓糾紛案作出終審判決，駁回受轉讓人魏耀的上訴，維持一審法院轉讓合同無效的判決。至此，這起因丈夫單方轉讓夫妻同為股東的公司的股權、妻子不予追認而引發的股權轉讓糾紛案，經過半年多的訴訟，以兩級法院均確認轉讓合同無效而畫上句號。因此而引起的諸多法律問題，也隨著案件的終結有了明確的答案。

　　案情回放

　　公司經營困難準備轉讓股權

　　風景秀麗的歷史文化名城揚州市以北的邗江區公道鎮境內，有一家夫妻合辦的企業揚州市揚子內燃機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揚子公司）。邗江區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冊登記資料顯示，揚子公司性質為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127萬元，丈夫張有明占 76.4%，妻子鄭云仙占23.6%，法定代表人為張有明。該公司原有自然人股東15人，后變更為鄭云仙與張有明夫妻2人。公司章程第八條規定，股東享有優先購買其他股東轉讓的出資的權利；第十一條規定，股東向股東以外的人轉讓其出資時，必須經全體股東一致同意。

　　揚子公司由于公司生產流動資金的嚴重匱乏和經營決策的失誤，經營狀況逐年下滑，無力償還銀行貸款，拖欠職工工資。為扶持和擴大公司的生產經營，盡力解決公司員工的就業問題，維護公道鎮地區的社會穩定，揚州市邗江區公道鎮政府（以下簡稱公道鎮政府）主要領導推薦，并進行多次的協調和協商，由蘇州商人魏耀出面收購經營揚子公司。

　　妻子參與轉讓洽談但沒有簽字

　　在雙方洽談過程中，每次魏耀帶人查看揚子公司財務賬目時，鄭云仙都負責提供憑證、賬冊、報表等財務資料。

　　2005年5月13日，張有明與魏耀簽訂《關于收購揚州市揚子內燃機有限公司的協議》（以下簡稱《收購協議》），約定：魏耀自2005年5月28日起收購揚子公司的生產經營及各項管理權限，即張有明轉讓全部持有的揚子公司的股權；揚子公司名下現有的全部固定資產、流動資產、債權、債務及銀行貸款全部歸魏耀，其中銀行貸款由魏耀委托公道鎮政府進行商談；公道鎮政府在查證魏耀、張有明均按協議履行義務后，移交有關揚子公司變更手續給魏耀，并根據魏耀委托全權辦理工商變更登記手續；在公道鎮政府主持協調下，協商簽訂該公司租賃期為35年的全部土地租賃協議；公道鎮政府協助做好公司現有全部在崗職工的思想穩定工作，支持魏耀在收購后對職工的處理和安置；魏耀保留企業的全部殘疾職工，在此基礎上希望公道鎮政府積極協調、溝通以解決魏耀繼續享受福利企業的待遇；魏耀在今后的生產經營活動中努力做到服從公道鎮政府的各項管理，同時希望得到公道鎮政府的支持和幫助等。簽訂協議時，鄭云仙不在現場，嗣后也沒有在協議上簽字。

　　5月28日，魏耀帶著現金到揚子公司發放工人工資、兌付部分集資款及利息，鄭云仙也領取了工資。后鄭云仙、張有明與魏耀發生矛盾，公道鎮政府于6月8日出面協調，鄭云仙、張有明與魏耀達成了口頭協議，仍由魏耀收購揚子公司，但收購金額有所增加。為此，鄭云仙將信用卡卡號抄給魏耀以便其匯款。次日，鄭云仙、張有明與魏耀均未在整理好的書面補充協議上簽名確認。

　　揚子公司沒有召開股東會決議關于魏耀收購揚州市揚子內燃機有限公司的事宜。

　　揚子公司的企業工商登記中，出資股東至今仍然是張有明和鄭云仙兩人。

　　妻子把丈夫和受讓人告上法庭

　　2005年6月23日，鄭云仙以張有明和魏耀為被告向邗江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認為《收購協議》未經原告同意，侵害了原告的利益，也違反了公司法的有關規定，請求確認《收購協議》無效。

　　被告張有明承認，原告所述屬實，簽訂《收購協議》確實沒有征得原告同意。

　　被告魏耀則辯稱，原告鄭云仙與被告張有明系夫妻關系，且為揚子公司僅有的兩個股東。揚子公司名為有限責任公司，實為夫妻公司，其財產亦為夫妻共同財產。張有明將揚子公司整體轉讓，我有理由相信其是代表鄭云仙作出的決定，符合表見代理的特征，該行為有效。為整體收購揚子公司，我與張有明、鄭云仙多次進行洽談，鄭云仙知道揚子公司整體轉讓的事實而未反對，視為默認。同時，我按照《收購協議》約定發放工人工資及兌付集資款時，鄭云仙亦領取了工資，以實際行動表明其同意了張有明簽訂的《收購協議》，故《收購協議》有效，應該繼續履行。

　　判決：股權轉讓合同無效

　　邗江區法院于2005年12月7日作出一審判決：張有明與魏耀于2005年5月13日簽訂的《收購協議》無效。

　　魏耀不服一審判決，于今年1月13日向揚州市中院提起上訴，稱一審判決對所認定的事實在法律上定性不當，所適用法律也不當，請求二審法院發回重審或者依法改判。

　　二審法院審理認為，揚子公司是由張有明和鄭云仙兩個自然人股東設立的有限責任公司，張有明和鄭云仙雖然是夫妻，但是張有明和鄭云仙作為揚子公司出資股東的出資財產是經過合法驗資的，其股東出資財產是獨立的。張有明僅是揚子公司的一名股東，魏耀沒有證據證明揚子公司系張有明一人設立的有限責任公司，故張有明將揚子公司的全部股權轉讓給魏耀，應當依據揚子公司的章程約定，召開揚子公司股東會，并符合揚子公司章程中“股東向股東以外的人轉讓其出資時，必須經全體股東一致同意。不同意轉讓的股東應當購買該轉讓的出資，如果不購買該轉讓的出資，視為同意轉讓”的約定。然而，張有明并沒有按照揚子公司章程的約定召開股東會，并征求另一股東鄭云仙對優先購買權的意見。張有明與魏耀簽訂的《收購協議》，是張有明將揚子公司的全部股權（含有鄭云仙持有的揚子公司的股權）轉讓給魏耀，張有明處分了鄭云仙所持有的揚子公司的股權，其與魏耀的行為侵害了鄭云仙的股權和優先購買權。所以，張有明與魏耀訂立的《收購協議》，不僅是股權轉讓合同的主體不合法，而且也違反了揚子公司的章程和公司法關于股東優先購買權的規定，該《收購協議》無效。

　　據此，法院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庭審焦點

　　公司是一人企業還是法人公司

　　鄭云仙與張有明系夫妻，由他們投資設立的揚子公司是否具有法人資格？

　　對此，在法庭上，原告鄭云仙、被告張有明夫妻組成了聯合陣線，在同一戰壕里與被告魏耀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原告鄭云仙與被告張有明一致認為，他們雖然是夫妻關系，但對財產是有約定的，股權也進行了約定，揚子公司性質是有限責任公司。被告魏耀則認為，揚子公司因股東為夫妻關系致股東財產混同，實質上已不具備法人資格。

　　法院認為，揚子公司股東有兩人，符合有限責任公司股東2至50人的規定。雖然股東鄭云仙與張有明是夫妻關系，但法律并未禁止。揚子公司的工商登記檔案中有股份的明確記載，應當認為股東對夫妻財產進行了約定。所以，公司財產并未混同，揚子公司符合有限責任公司的特征。

　　知道轉讓事實能否推定為默認

　　法院審理認為，在涉及公司訴訟中，應當依照公司法的規定對合同的形式要件和實質要件進行審查。

　　揚子公司股東為鄭云仙與張有明兩人，根據該公司章程第八條“股東享有如下權利”之第五項“優先購買其他股東轉讓的出資”、第十一條“股東向股東以外的人轉讓其出資時，必須經全體股東一致同意”，以及公司法第三十五條第二款“股東向股東以外的人轉讓其出資時，必須經全體股東過半數同意”之規定，張有明與鄭云仙無論誰轉讓自己的出資，都應征得另一方的同意。張有明與魏耀簽訂《收購協議》對外出讓股權，沒有證據證明已經征得揚子公司另一股東鄭云仙的同意，剝奪了鄭云仙的優先受讓權，違反了公司章程及公司法的規定。鄭云仙領取魏耀發放的工資、參加公道鎮政府主持的調解并提供信用卡號，只能證明鄭云仙知道張有明轉讓了揚子公司，但不能據此認定鄭云仙已經默認同意。我國法律對民事法律行為的默示形式作了嚴格限定，不作為的默示只有在法律有明確規定或當事人有明確約定的情況下，才能認定行為人以默示形式表示其意思。所以，雖然鄭云仙知道轉讓的事實，但未同意，張有明轉讓股權的行為無效。

　　張有明與魏耀簽訂《收購協議》整體轉讓揚子公司，不僅轉讓了自己的股權，還處分了鄭云仙的股權。一般情況下，夫或妻處理共同財產時單方所作的決定，他人有理由相信其為夫妻雙方共同意思表示的，構成夫妻家事代理，應認定有效。而本案中張有明處分其妻的股權，既違反了公司章程的約定，又違反了公司法的有關規定，故張有明處分原告的股權屬于未經原告同意擅自處分，且事后又未得到追認，故認定其處分行為無效。

　　被告魏耀知道或應當知道揚子公司作為有限責任公司有2個或2個以上的股東，也應知道公司的股東轉讓股權可能侵犯其他股東的優先受讓權和財產權，而其仍與張有明簽訂《收購協議》，主觀上明顯存有過錯，故其以張有明整體轉讓揚子公司構成表見代理之主張，不予采納。

　　艾嫵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