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省東營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4）東民四終字第66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東營市科棣林業苗木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朱成峰，經理。

　　委托代理人成福龍，男，1964年10月15日出生，墾利縣司法局職工，現住該單位。

　　委托代理人劉華池，齊魯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白昭昌，男，1957年2月2日出生，漢族，山東省汶上縣義橋鄉供銷社職工，現住東營區水利局家屬區。

　　委托代理人任萬東，山東魯北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東營市科棣林業苗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科棣公司）因與被上訴人白昭昌土地承包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墾利縣人民法院（2003）墾民初字第214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科棣公司委托代理人成福龍、劉華池，被上訴人白昭昌及其委托代理人任萬東到庭參加了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期間，白昭昌為支持其主張，提交以下證據：

　　一、《土地承包合同》一份。證明一是科棣公司應當在每年12月30日前一次性付清下一年的土地承包費；二是合同約定土地約3000畝，是雙方當時的估算，最后雙方確定實際畝數為2200畝；三是合同約定一方違約，按每畝每年1000元計算違約金支付給對方。科棣公司對該合同內容無異議，但對證明的事實有異議，認為當年付清當年的承包費，不是付清下一年的承包費。

　　二、科棣公司給白昭昌出具的證明一份。證明合同簽訂后，因科棣公司沒有資金支付當年的土地承包費，出具欠白昭昌承包費的欠條。科棣公司對該證明本身無異議，但該證明不能改變合同第3條的約定，只能說是對2003年承包費交付的臨時約定，并不能證明在合同簽訂時就支付承包費。

　　三、《民事起訴狀》一份。證明因科棣公司未在2003年3月底付清2003年土地承包費，白昭昌起訴請求付清土地承包費。科棣公司質證認為，白昭昌起訴是解決2003年的土地承包費問題，并沒有改變合同第3條的約定。

　　四、東營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調解書一份。證明白昭昌起訴后，經法院主持調解，科棣公司應于2003年8月30日前支付2003年承包費，并不是在當年的12月30日前付清，而是提前支付土地承包費。同時說明合同中約定的12月30日前付清土地承包費是指下一年的土地承包費。科棣公司對調解書無異議，但認為調解書沒有說明每年12月30日前交清下一年的土地承包費。

　　五、東營日報刊登的通知一份。證明科棣公司住所不詳，已不在原登記住所，沒有經營場所，白昭昌無法向科棣公司送達通知，才登報通知其交納2004年土地承包費并延期10天。科棣公司質證認為，白昭昌在約定交納承包費的期間屆滿前要求交納承包費是違約行為。白昭昌知道科棣公司的主要辦公地點沒有搬遷，通知所述內容是白昭昌為解除合同而單方違約，與訴狀所述矛盾，通知時間應是科棣公司收到訴狀的時間。

　　六、東營日報刊登的公告一份。證明由于沒有按照登報通知要求的時間交納承包費，白昭昌公告收回土地，解除合同。科棣公司質證認為，這是白昭昌的單方違約行為。

　　七、照片八張。證明一是科棣公司自承包土地以來，種樹挖坑費用由白昭昌墊付。二是科棣公司沒有能力對樹木土地進行管理，不符合東營市經濟分配林的標準。三是科棣公司承包的土地還有大片閑置，科棣公司沒有能力繼續履行合同。科棣公司質證認為，照片反映不出是科棣公司承包的土地，也不能反映其經營情況和履行合同情況。

　　科棣公司為支持其辯解，提交了以下證據：

　　一、白昭昌簽字的收條一份。證明2003年土地承包費已于2003年12月24日足額付清。白昭昌質證認為，收條內容是民事調解書生效后科棣公司拒不履行義務，而申請法院強制執行得到的案款。說明2003年的承包費是在經過訴訟、執行等種種困難的情況下得到的。

　　二、證據五份。證明白昭昌在履行合同過程中，又將同一塊土地轉包，存在過錯并構成違約。白昭昌質證認為，科棣公司所提交證據不存在法律規定的形式要件，是復印件，沒有原件校對。證人沒有出庭作證，內容不真實。該五份證據與本案無關，均不是轉包土地的直接證據。

　　原審查明，雙方當事人于2003年1月1簽訂《土地承包合同》約定，白昭昌將土地約3000畝承包給科棣公司，后雙方確認為2200畝，每畝承包費為140元。一年一付每年的承包費，在12月30日前一次付清，科棣公司如不按時交清每年的承包費，地面樹木歸白昭昌所有。承包期限自2003年1月1日至2020年12月31日。合同訂立后，科棣公司在該宗土地上種植了樹木。2003年3月4日，科棣公司給白昭昌出具欠到2003年土地承包費證明一份，并約定2003年3月底一次性付清。到期后，科棣公司沒有按時支付，經白昭昌訴訟和申請執行得到2003年度的承包費。因科棣公司沒有交納2004年的承包費，白昭昌在2004年1月8日東營日報通知，要求科棣公司于2004年1月9日前交納2004年承包費。科棣公司仍未按時交納承包費，白昭昌在2004年1月15日東營日報公告，收回發包土地，地上樹木歸白昭昌所有。

　　原審認為，本案爭議的焦點是一、2004年承包費是否到交納期限，合同能否解除；二、科棣公司的行為是否給白昭昌造成了經濟損失；三、雙方的行為是否構成違約，白昭昌的違約金請求能否得到支持。

　　關于第一個爭議焦點。雙方就承包費支付時間在合同第3條中作了約定，因該條約定不明確，雙方作了不同的解釋。白昭昌認為，每年的12月30日前付清下一年度的承包費。科棣公司認為，每年的12月30日前付清本年度的承包費。原審認為，雙方于2003年1月1日簽訂承包合同，科棣公司承諾在2003年3月底付清2003年度的承包費。后經白昭昌訴訟，雙方達成調解協議，科棣公司同意在2003年8月10日前支付2003年度承包費。由此認定，每年的12月30日前付清下一年的承包費是雙方訂立合同時的真實意思表示。同時，《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125條規定，當事人對合同條款的理解有爭議的，應當按照合同的目的、交易習慣及誠實信用原則，確定該條款的真實意思。根據土地承包合同的性質、目的和交易習慣分析，一般情況下，往往是先付款后種地。因此科棣公司應該在2003年12月30日前付清2004年度承包費。其辯解尚未到交納2004年度承包費期限不予支持。科棣公司未按時交清承包費，白昭昌采取了登報催告方式，通知科棣公司履行義務，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94條第（3）項、第（4）項規定的“當事人一方遲延履行主要債務，經催告后在合理期限內仍未履行”：“當事人一方遲延履行債務或者有其他違約行為致使不能實現合同目的”的情形，白昭昌要求解除承包合同的請求予以支持

　　關于第二個爭議焦點。原審認為，白昭昌請求賠償經濟損失，理由是科棣公司的行為影響了其對土地的開發和發包。根據本地區農業生產的特點，現在解除合同，并不影響白昭昌當年的生產，不可能給白昭昌造成經濟損失，白昭昌請求賠償經濟損失不予支持。

　　關于第三個爭議焦點。原審認為，科棣公司未按合同約定期限交納承包費構成違約。白昭昌主張違約金按一年每畝150元計算，共計33萬元。該項請求過高，超過了約定交納的一年的承包費。鑒于科棣公司在白昭昌的土地上種植了樹木，作了生產投入，且合同約定如科棣公司不按時交納承包費，地面樹木歸白昭昌所有。該條本身即有違約懲罰的目的，結合本案案情，兼顧雙方當事人的利益，以地面樹木歸白昭昌所有折抵違約金為宜。科棣公司提交五份證據，證明白昭昌在合同履行期間將同一土地轉包，從而構成違約。原審認為，該五份證據均沒有白昭昌的簽字，不能證明白昭昌將土地另行轉包，科棣公司的辯解不予支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94條第（3）項、第（4）項的規定，判決一、解除白昭昌與科棣林公司簽訂的《土地承包合同》。二、科棣公司在白昭昌土地上種植的樹木歸白昭昌所有。三、駁回白昭昌要求科棣公司賠償經濟損失308000元的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11390元，其他訴訟費用5695元，共計17085元，由白昭昌承擔8248元，科棣公司承擔8837元。

　　科棣公司上訴請求撤銷原判第一、二項，依法改判雙方當事人繼續履行合同，地上樹木歸科棣公司所有或發回重審。主要理由是：原判認定事實錯誤。合同第3條“土地承包費每年每畝140元，一年一付當年的承包費，在12月30日前付清”約定明確。即每年的承包費在當年12月30日前一次付清。科棣公司已在所承包的土地上進行了大量投資，判令解除合同，林木歸白昭昌所有缺乏公正。本案土地所有權人是墾利縣林場，應追加其為第三人參加訴訟。

　　白昭昌辯稱，2003年3月4日合同簽訂后，科棣公司支付定金1萬元，并出具證明承諾當年的承包費在月底付清。能夠確定2003年3月底前支付當年的承包費。合同第3條約定的12月30日前付清承包費系指付清2004年（第二年）的承包費。因科棣公司未履行合同的主要義務，曾就2003年的承包費及挖坑種樹費訴至法院。經調解結案后，科棣公司仍不履行付款義務。科棣公司失去誠信，嚴重違約，在承包土地后沒有交納承包費，沒有支付挖坑種樹費，沒有對土地進行田間管理。其投資與事實不符，至今未交納 2004年度的承包費，導致無法實現合同目的。

　　經審理，本案二審查明的事實與一審一致。

　　本案二審爭議的焦點是：科棣公司是否按照合同約定履行支付承包費的義務、應否承擔違約責任及如何承擔違約責任。

　　本院認為：雙方當事人之間的土地承包合同在平等自愿基礎上簽訂，不違背法律、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為有效合同。合同第3條約定“土地承包費每年每畝140元，一年一付每年的承包費，在12月30日前一次付清”。基于該條款，當事人對合同簽訂時關于付款日期所達成的合意提出不同的訴辯主張。白昭昌稱是每年的12月30日前付清下一年度的承包費，科棣公司稱是每年的12月30日前付清本年度的承包費。本院認為，2003年雙方簽訂承包合同后，科棣公司支付定金并承諾在2003年3月底付清本年度的承包費。因逾期未支付，白昭昌曾向本院提起訴訟。經生效的調解書確認，科棣公司應在2003年8月10日前支付本年度承包費（因未按期履行，該調解書內容由白昭昌申請本院強制執行）。如果按照科棣公司的解釋，那么交納承包費可以是在當年內的任何時間，合同條款對當事人沒有約束力，失去了合同約定承包費交納期限的意義。原審法院按照土地承包合同的目的、交易習慣及誠實信用原則，認定每年12月30日前付清下一年的承包費是雙方訂立合同時的真實意思，既符合現實生活實際，也符合關于證據審核認定及法律的規定，本院予以確認。原審法院據此判令解除雙方之間的土地承包合同，并無不當。另外，需要指出的是，雙方當事人在履行民事合同特別是長期連續的民事合同期間，應恪守誠信之原則，全面正確地履行各自的義務，而不宜僅依靠國家強制力推動合同的履行，以維護交易秩序、及時實現合法權利。

　　本院在審理期間，對于科棣公司提出的“已在所承包的土地上進行了大量投資，判令解除合同，林木歸白昭昌所有缺乏公正”的訴由，給予了積極而慎重的關注。本院認為科棣公司雖存在違約事實并達到了合同解除的法律狀態，但雙方在合同中所約定的“如科棣公司不按時交納承包費，地面樹木歸白昭昌所有”的違約條款是否有失公正仍需審查。雖合同條款公正與否的審查判定系人民法院自由裁量的范疇，但這種自由裁量需要參照一定標準予以衡平。就本案來看，科棣公司在一、二審期間除作出在所承包土地上進行了大量投資的陳述外，均未提供相應證據，并且所謂的“大量投資”顯然亦不屬于一種顯著事實，在此情形下，依照當事人雙方關于違約條款的約定作出判定合乎法理。

　　科棣公司上訴稱本案土地所有權人是墾利縣林場，應追加其為第三人參加訴訟。本院認為，從實體法律關系看，土地承包經營權系用益物權，為法律上具有獨立性的主權利，與土地所有權人之所有權是分離的。從訴訟程序看，科棣公司對追加當事人既未提出申請，也不符合人民法院依職權追加必須參加訴訟的當事人的情形，本案不追加墾利縣林場為第三人并無不當。

　　綜上，原判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處理得當。科棣公司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第一百五十八條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8837元，由上訴人科棣公司承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胡松河

　　審　判　員　　于秋華

　　審　判　員　　紀洪廣

　　二○○四年七月十五日

　　書　記　員　　周愛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