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3）滬二中民三（商）終字第420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華夏銀行上海分行，地址上海市北京西路1828號。

　　負責人李運霄，該分行行長。

　　委托代理人徐偉奇，上海市傅玄杰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住所地上海市烏魯木齊中路12號。

　　法定代表人張元芳，該院院長。

　　委托代理人武延年，上海市申匯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華夏銀行上海分行（以下簡稱“華夏銀行”）因與被上訴人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以下簡稱“華山醫院”）存單糾紛一案，不服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法院（2003）靜民二（商）初字第565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03年11月25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華夏銀行的委托代理人徐偉奇、被上訴人華山醫院的委托代理人武延年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經審理查明：

　　2000 年下半年，案外人倪尚云（已判刑）經他人介紹，結識了任華夏銀行信貸員的案外人周勤（已判刑）。2001年6、7月間，倪尚云因上海宏利廣告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宏利公司”）經營不善，遂起意采用以假換真的方法取得其他單位的存款證實書后辦理質押貸款，用于歸還宏利公司所欠債務。嗣后，倪尚云經上海長城足球中心（以下簡稱 “足球中心”）董事長酈振耀（系案外人，已判刑）同意，以足球中心名義辦理少量存款后獲取了華夏銀行三份存款證實書，將其中內容隱去備用。2001年9 月，倪尚云要求華山醫院到華夏銀行處存款，并私刻了華夏銀行的存款專用章、工作人員私章及華山醫院的公章、財務章等。同年9月5日，華山醫院交給華夏銀行一張300萬元支票，華夏銀行出具進帳單，并由信貸員周勤具體辦理存款手續。倪尚云根據從周勤處得知的300萬元存款帳號、存款日期、利率和存款證實書的編號等，與酈振耀共同指使案外人張敏（已判刑）利用足球中心的電腦，變造了一份與華山醫院存款證實書編號、內容相同的存款證實書及相關申請貸款資料。次日，華夏銀行開具了編號為0010624、存款金額為300萬元、存期為半年的《單位定期存款開戶證實書》一張，由信貸員周勤負責送交華山醫院。倪尚云乘周勤將華山醫院的存款證實書和預留印鑒卡給其閱看之機以假換真。嗣后，倪尚云在偷換的真實存款證實書上加蓋其私刻的華山醫院公章，與事先偽造的申請貸款材料一起交給周勤，要求以宏利公司名義辦理質押貸款。倪尚云從華夏銀行處獲取貸款285萬元，將大部分錢款用于歸還債務。

　　2002年2月，宏利公司的285萬元貸款到期后，華夏銀行將為宏利公司貸款作質押的300萬元存款扣劃，周勤讓倪尚云通知華山醫院領取剩余部分錢款。倪尚云遂指使張敏假冒華山醫院工作人員填寫了本票申請書，加蓋私刻的華山醫院印章劃帳冒領出存款余額及利息計15萬余元，背書轉讓給足球中心。

　　存款到期后，華山醫院于2002年3月8日前往華夏銀行處提款，得知《單位定期存款開戶證實書》系偽造件，華夏銀行向華山醫院出具《假票據（證券）沒收憑證》，并據此拒絕兌付存款至今。

　　2001年9月13日，倪尚云為支付存款息差，以上海衡立企業咨詢公司（以下簡稱“衡立公司”）名義支付華山醫院9萬元，華山醫院以“協作費”名義入帳。華山醫院也承認此支出是“勞務費”或“中介費”。

　　原審法院認為：一、本案的第一個爭議焦點為本案的性質是一般存單糾紛還是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規定了兩類存單糾紛的案件。一類是一般存單糾紛案件，另一類是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案件。兩者主要區別在于：1、前者僅為兩方當事人，后者有三方當事人，即出資人、用資人和金融機構；2、從法律關系上看，前者雙方僅為存款關系，后者為出資人將款項交給金融機構目的不是用于存款，而是為了將款項交給用資人使用；3、從當事人的訴訟請求來看，前者主要涉及存款關系是否成立以及存款關系項下的權利義務關系等問題，后者是出資人、用資人或金融機構應該承擔何種過錯責任；4、從金融機構的地位和作用上看，前者金融機構是存款關系的一方當事人，而后者金融機構不是借貸關系中的一方當事人，但它對出資人與用資人之間的借貸關系的建立起著提供幫助的作用，這種幫助主要體現在向出資人出具銀行的存單，增加出資人出借款項的信心，因為銀行要依據存單兌付。審判實踐中，人們常常以出資人是否收取高額利息作為區分兩者的標準，這是片面的。在一般存單糾紛案件中，同樣存在高額利息問題，關鍵是看金融機構出借款項的行為中有無儲戶的意思表示。本案中，華山醫院經倪尚云介紹，決定將款項存入華夏銀行處，其意思表示非常明確、清楚，就是為了存款并獲得“協作費”。如果華山醫院有指定用資人或將款項交給他人使用的意思表示，那么，倪尚云就沒有必要偽造華山醫院存單、公章和預留印鑒卡等，騙取華夏銀行的貸款。因此，本案不是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而是一般存單糾紛，也就是華山醫院與華夏銀行的存款合同糾紛。二、本案的第二個爭議焦點為華夏銀行應否承擔賠償責任問題。我國商業銀行法規定，銀行有義務保障儲戶的隱私和存款安全，維持儲戶和銀行之間的信任關系，使得金融秩序得以維持。保障儲戶存款安全和為儲戶保密是銀行辦理儲蓄存款業務所應遵循的原則。保密的范圍應及于銀行基于與儲戶的信賴關系所知悉的事項，不論是儲戶告知的或是銀行自行調查所得皆包括在內。銀行因違反保密法律義務而泄漏秘密造成儲戶損失的，儲戶有向銀行請求民事賠償的權利。本案華山醫院的損失，是華夏銀行信貸員周勤未盡銀行的保密義務，私自將華山醫院的存單、預留印鑒卡提供給犯罪人造成的，華夏銀行對華山醫院的損失有賠償的責任。

　　綜上所述，原審法院認為，華夏銀行所謂“華山醫院收取的高額利差”一節，僅有倪尚云的證詞提及，華山醫院以“協作費”名義入帳，應無出借存款的意思表示，且收取高額利差也不能即確定是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案件。因此，華夏銀行之辯稱，缺乏依據，不予采信。華夏銀行在履行金融機構保證存款安全的嚴格職責方面，明顯存在重大過失，應承擔賠償責任。華山醫院訴請合理合法，應予支持。原審法院據此判決：一、華夏銀行應在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兌付華山醫院存款300萬元；二、華夏銀行應從 2001年9月6日起至本判決生效之日止，以300萬元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存款利率計付華山醫院利息（于第一項規定時間一并付予華山醫院）。本案一審案件受理費 25，010元，原審法院決定由華夏銀行承擔。

　　判決后，華夏銀行不服，向本院提起上訴稱：一、司法會計鑒定書中明確指出華山醫院收取的9萬元系“高額息差”，只是以“協作費”名義入帳而已。（2003）滬一中刑初字第209號刑事判決書對上述司法會計鑒定書已作為證據采信。故原審對該款未作“高額利差”認定，顯屬錯誤。二、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六條的規定，“出資人從用資人或金融機構取得或約定取得高額利差的行為”是認定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案件的重要標準。三、由于原審判決對于華山醫院收取的9萬元定性錯誤，導致案由的定性錯誤及相應程序的遺漏，故上訴請求將本案發回重審并依法追加用資人宏利公司為本案第三人參加訴訟。

　　被上訴人華山醫院辯稱：一、華山醫院在華夏銀行處有一筆存款，華夏銀行即對華山醫院負有責任。華山醫院從未指定宏利公司為訟爭存款的用款人。宏利公司系以犯罪手段將華山醫院的存款作質押騙取華夏銀行貸款。故本案是一般的存單糾紛，并非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案件。二、華山醫院取得的9萬元是基于協作關系自案外人衡立公司處取得，并非自宏利公司處取得，與本案無關，亦非“高額利差”。況該款已被公安機關作吊贓處理。三、同意原審法院對于“高額利差”并非是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之認定標準的觀點，請求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院經審理查明：原審查明的事實屬實，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2003）滬一中刑初字第209號刑事判決書雖將司法會計鑒定書作為證據采信，但該判決書中并未認定華山醫院自倪尚云處取得的9萬元系“高額利差”。即使華山醫院取得的上述9萬元確為“高額利差”，但根據本案已查明的事實，仍無法得出華山醫院知道或曾指定倪尚云或其所在的宏利公司為訟爭存款用款人的結論。況本案中，用款人宏利公司系通過犯罪手段以質押貸款的方式取得華夏銀行所發放的貸款，而非華山醫院的存款。鑒于以上情況，本院贊同原審法院的認定意見，即本案雖有存款事實，但因無指定用款人及用款人直接使用訟爭存款之實，故即使存款人取得了“高額利差”，本案亦不符合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的法律特征。據此，華夏銀行上訴主張原審遺漏當事人應發回重審沒有依據，本院不予支持。原審判決并無不當，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上訴案件受理費人民幣25，010元，由上訴人華夏銀行上海分行負擔。

　　本判決系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李 蔚

　　代理審判員 李 雯

　　代理審判員 郭 寅

　　二○○四年一月十九日

　　書 記 員 羅 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