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3）佛中法民一終字第2648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梁秀萍，女，1978年8月22日出生，漢族，住廣東省羅定市羅平鎮烏龍烏龍村。

　　委托代理人黃葉明，廣東潛龍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住所：佛山市南海區松崗鎮松崗大道。

　　法定代表人余錦基，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張家秋，廣東天正達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梁秀萍因勞動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人民法院（2003）南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審理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判決認定：原告于1998年1月1日進入被告處工作，為餐飲部副部長。2002年4月7日，原、被告簽訂勞動合同書，約定：合同期限從2002年3月 1日至2003年2月28日；工資每月1350元；合同期內，因生產（工作）任務不足造成停工待工待料或暫時停產（停工）現象，一個月以上的，鄉村俱樂部應當發給梁秀萍不低于本市最低工資標準的80%的基本生活費；任何一方違反勞動合同，應承擔違約責任，違約金為600元等。2002年8月30日，被告書面通知原告待工30天，待工時間從2002年9月1日起。同時，被告要求原告從9月1日起搬離公司宿舍和暫停使用公司飯堂用餐，在工作日期間每天早上9時 30分前回公司辦公室報到，如無工作安排才可離開。原告接到待工通知后，搬離了公司宿舍。2002年9月，原告以及鄉村俱樂部的其他員工武卓練、陳月紅認為被告的上述行為實際上是辭退原告，向南海市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以下簡稱仲裁委）申請勞動仲裁。2002年12月4日仲裁委作出仲裁，裁定：一、申訴方（即梁秀萍、武卓練、陳月紅）繼續履行與被訴方（即鄉村俱樂部）的勞動合同。二、被訴方立即退還申訴方1800元的按金。三、駁回申訴方的其他仲裁請求；四、本案受理費50元、處理費750元，合計800元，由申訴方承擔400元，被訴方承擔400元。裁決書于2002年12月6日送達予原告。原告對勞動仲裁裁決不服，于2002年12月18日向本院提起訴訟。另查，1998年4月15日，被告收取原告制服按金、違約金共600元。2002年9月1日前的工資，被告已足額發放予原告。被告支付了2002年9月的工資304元予原告。從2002年9月起，原告沒有回被告處工作。

　　原審判決認為：原、被告簽訂的勞動合同，是雙方真實意思表示，但根據勞動部勞部發[1994]489號文件和廣東省勞動廳粵勞薪函[2000]60號文的規定，原、被告簽訂的合同中關于“合同期內，因生產（工作）任務不足造成停工待工待料或暫時停產（停工）現象，一個月以上的，鄉村俱樂部應當發給梁秀萍不低于本市最低工資標準的80%的基本生活費；任何一方違反勞動合同，應承擔違約責任，違約金為600元”的約定違反上述行政規章的規定，屬于無效條款。原告請求被告支付違約金600元，于法無據，本院不予支持。該勞動合同無效部分，不影響其余部分的效力，其余部分仍然有效。被告應當支付2002年9月份的工資1350元予原告，扣除已支付的304元，被告尚應支付1046元予原告。因被告已支付部分工資予原告，故原告請求被告支付停工期間工資1350元，缺乏理據，本院不予全額支持。由于從2002年9月起，原告再沒有在被告處工作，且雙方所簽訂的合同期限現已屆滿，繼續履行合同已成為不可能，故原告請求解除雙方的勞動關系，本院予以支持。原告要求被告給予經濟補償，因原告在被告通知停工一個月屆滿后，無按被告要求回被告處工作，已導致了單方解除勞動合同的事實發生，故本院對原告請求的經濟補償不予支持。被告收取原告的按金于法無據，應退回予原告。原告請求被告承擔仲裁費用，依法無據，本院不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十七條、第十八條、第四十八條第二款的規定，判決：一、解除原告梁秀萍與被告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的勞動關系。二、被告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應支付2002年9月工資余款1046元予原告梁秀萍。三、被告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退還制服按金、違約金共600元予原告梁秀萍。四、上述二、三項，被告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應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七日內履行完畢。五、駁回原告的其他訴訟請求。本案受理費 50元，由被告負擔。

　　上訴人梁秀萍不服上述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稱：一審判決認定事實基本清楚，但在適用法律上有明顯的錯誤之處，主要有以下幾點：一、一審判決沒有對被上訴人單方違反合同約定和法律規定對上訴人作出停工的決定的違法性作出認定，對《勞動合同》約定的條款的效力認定也是錯誤的。1、被上訴人在沒有停工，也沒有停產的情況下，無故要求上訴人停工，并停發工資，也未按規定發放生活費。顯然被上訴人是無故剝奪上訴人勞動的權利，也未按照約定支付勞動報酬給上訴人。根據《勞動法》第四條規定，勞動關系建立后，用人單位就有義務保障勞動者享有勞動權利和履行勞動義務。可見，為上訴人提供勞動機會并按約定支付報酬是被上訴人的義務。根據雙方簽訂的《勞動合同》第四條第二款規定：“合同期內，因生產（工作）任務不足造成停工待料或暫時停產（停工）現象，不足一個月的……生活費。” 該約定的內容中雖然對基本生活費發放標準部分的內容不符合廣東省勞動廳粵勞薪函[2000]60號文及法律規定屬無效條款，但對停工條件的約定和違約金條款的約定并無違反上述規定，應屬有效條款，一審法院將整款約定均認定為無效是錯誤的。被上訴人既沒有停產，也沒有停工，卻無故要求上訴人停工，無疑違反了其應盡的義務，也違反了雙方合同的約定。企業經營上的盈虧是企業經營的風險問題，企業經營的虧損并非停工的合法事由，雙方既然約定了停工的條件，雙方就應嚴格執行。被上訴人各個部門均正常運作，沒有出現停工、停產的現象說明了合同約定的條件并沒有出現，就說明被上訴人無故隨意地對上訴人作出停工的決定并停發工資的行為是錯誤的。被上訴人不但違反了雙方約定，也違反了《勞動法》第2條規定。通過勞動取得勞動報酬是勞動者的權利，非經法定或約定事由不得非法剝奪或隨意侵犯。上訴人與被上訴人是簽訂了勞動合同的，雙方對停工的條件及上訴人的工資標準均作了明確約定，被上訴人無故對上訴人作出停工及停發工資的決定，實質上是單方改變“勞動合同”，其違約行為是顯然易見的。如果企業出現虧損或單憑經營者的主觀意志就可以隨意要求勞動者停工，就可以不按約定的工資標準支付勞動報酬，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不能得到保護。即使如被上訴人抗辯的“企業可以對職工實行有限期的放假”，也應嚴格按照《國有企業富余職工安置規定》規定的程序進行，該規定第八條明確規定：“經企業職工代表大會討論同意并報企業行政主管部門備案是企業對職工實行有限期放假的必經程序。”被上訴人這樣做無非是企圖以合法的形式掩蓋其逼迫職工辭職、不支付經濟補償金的非法目的，如此規避法律的行為是不應得到支持的。2、被上訴人在無故要求上訴人停工后，還強行將上訴人趕離單位宿舍，并不得在被上訴人的飯堂用餐，是強行剝奪上訴人的勞動條件，嚴重侵犯上訴人合法權益的行為。在單位宿舍居住并在單位飯堂用餐，是上訴人作為被上訴人員工最基本的福利，也是被上訴人提供給上訴人最基本的勞動條件。這個福利和勞動條件在雙方建立勞動合同關系時被上訴人就已經向上訴人承諾的，而且雙方也一直按此約定履行，直至被上訴人對上訴人作出停工的決定。即便是在這個時候，沒有停工的其他員工仍然繼續享有這種福利和勞動條件，可見這個決定只是針對上訴人而已。即使上訴人是在停工放假期間，上訴人還是被上訴人的員工，上訴人就應享有與其他員工一樣的權利。被上訴人要求上訴人停工，僅發放304元/月的生活費，又將上訴人趕離單位，隨后又要求上訴人每天回去報到，其目的很簡單：逼上訴人辭職，規避支付經濟補償金和違約金的法律責任。二、上訴人是依法解除勞動合同，而非單方解除勞動合同，上訴人請求的經濟補償金是有法律依據的。被上訴人違反法律和合同約定，無故要求上訴人停工，且未按約定支付勞動報酬，還侵犯了上訴人的合法權益，上訴人完全有權按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勞動爭議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五條的規定解除雙方的勞動合同。《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勞動爭議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第二十條明確規定：“用人單位不按約定的工資標準向勞動者支付工資，勞動者按《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勞動爭議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五條的規定行使解除權，并要求用人單位支付經濟補償金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上訴人已按法律規定的程序對被上訴人的違法行為尋求司法救濟，在案件審理過程之中，被上訴人再無理要求“上訴人每天早上九點到單位報到，且不安排食宿、僅發放生活費。” 上訴人當然有權不接受被上訴人的無理安排了，上訴人已提出解除勞動合同，且案件正在審理之中，雙方勞動關系處于一種不明確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不回去報到，怎么變成“上訴人無按被上訴人要求回被上訴人處工作，已導致了單方解除勞動合同的事實發生，請求經濟補償金于法無據”呢？一審法院以此為由駁回上訴人請求經濟補償金的請求無疑是斷章取義，這樣的判決沒有依據。綜上所述，被上訴人對上訴人作出的一系列處理決定是違反雙方合同約定和有關法律規定的，上訴人有權依法解除勞動合同，并要求被上訴人支付經濟補償金。請求二審法院：1、撤銷原審判決第五項。2、判令被上訴人向上訴人支付解除勞動合同經濟補償金 9975元。3、判令被上訴人向上訴人支付違約金600元；4、判令被上訴人承擔全部上訴費用。

　　上訴人梁秀萍在二審期間沒有提交新證據。

　　被上訴人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答辯認為：一、原審判決適用法律正確。上訴人無視被上訴人連年虧損這一客觀事實，認為被上訴人對其放假的行為是“無故要求上訴人停工，并停發工資”。事實上，被上訴人對部分員工實行有期限放假30天的決定，是在企業連續三年半嚴重虧損13516402.02元，經營發生嚴重困難的情況下作出的，是想通過對人員、崗位、職位、工資、福利、管理方式等方面進行整頓和調整來阻止經營狀況連續下滑的局面。被上訴人的決定：1、符合勞動部《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58條規定：“企業下崗待工人員，由企業依據當地政府的有關規定支付其生活費，生活費可低于最低工資標準，下崗待工人員中重新就業的，企業應停發其生活費；”2、符合勞動部《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64條第3項規定：“企業可以對職工實行有限期的放假。職工放假期間，由企業發給生活費”；3、符合勞辦發[1993]163號文規定：“企業可對職工實行有限期的放假。職工放假期間，由企業發放生活費，生活費在企業工資基金中列支”；4、符合廣東省勞動廳《關于待工工資問題的復函》粵勞薪函[2000]60號文第二項規定：“企業要求職工在工作日期間返單位待工的，應按不低于當地最低工資標準支付職工工資。企業非因勞動者原因待工停產超過一個工資支付周期，要求職工在工作日期間每天返單位報到后才可離開的，可發給不低于當地失業救濟標準的基本生活費。”二、上訴人要求經濟補償金于法無據。我國《勞動法》要求對員工進行經濟補償的規定是企業存在《勞動法》第二十四條、第二十六條、第二十七條的情況，而且是用人單位提出解除勞動合同時，才應當發給補償金。而被上訴人不存在上述情況，也根本不愿與上訴人解除勞動合同。本案中，上訴人是故意不回來上班，是人為地制造勞動爭議，其行為屬于自動離職，根本無權要求經濟補償。綜上所述，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二審法院維持原判。

　　被上訴人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在二審期間沒有提交新證據。

　　經審查，上訴人對原審確認的事實無異議，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十七條規定，訂立和變更勞動合同，應當遵循平等自愿、協商一致的原則，不得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規定。本案中，上訴人與被上訴人在勞動合同中約定上訴人從事餐飲部的工作，因生產情況變化，雙方協商可以調整上訴人工種或工作。依據雙方在勞動合同中的約定，調整上訴人的工種或工作，需經雙方協商，但本案被上訴人在未與上訴人協商，亦未履行一定的法定程序的情況下，以生意訂單及生意量不足為由，書面通知上訴人從2002年9 月1日起待工，并要求上訴人搬離公司宿舍及停止在公司飯堂用餐，在工作日期間每天早上9點30分前回辦公室報到，如無工作安排才可離開，在待工期間發放生活費304元給上訴人。被上訴人所作出的決定屬于對勞動合同內容的變更，而且對此變更被上訴人并未與上訴人協商，因此被上訴人的行為已違反了雙方在合同中的約定以及法律規定，屬違約行為。而被上訴人在停工期間發放給上訴人的工資標準違反了勞動部勞部發[1994]489號《關于印發〈工資支付暫行規定〉的通知》以及廣東省勞動廳粵勞薪函[2000]60《關于待工工資問題的復函》中關于“待工第一個月，企業應按勞動合同規定的標準支付工資給職工”的規定，應視為被上訴人未按勞動合同的約定支付勞動者報酬，并低于當地最低工資標準支付勞動者工資。由于被上訴人未按照勞動合同約定支付上訴人勞動報酬和提供勞動條件致使上訴人提出解除勞動合同。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勞動爭議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五條規定，用人單位未按照勞動合同約定支付勞動報酬或者提供勞動條件、低于當地最低工資標準支付勞動者工資，迫使勞動者提出解除勞動合同的，用人單位應當支付勞動者的勞動報酬和經濟補償，并可支付賠償金。上訴人要求被上訴人支付經濟補償金及違約金合理合法，本院予以支持。根據勞動部《違反和解除勞動合同的經濟補償辦法》第二條、第十一條的規定，上訴人在被上訴人處的工作年限為4年零8個月，其解除合同前12個月的月平均工資為1425元。因此，上訴人應得的經濟補償金為1425元×5年=7125元。上訴人要求被上訴人支付經濟補償金9975元，數額過高，不符合法律規定，其請求過高部分，本院不予支持。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但適用法律部分有誤，應予糾正。

　　據此，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二）項，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勞動爭議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五條第（二）、（五）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一、維持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人民法院（2003）南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第一、二、三、四項及案件受理費負擔部分。

　　二、變更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人民法院（2003）南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第五項為：被上訴人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應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七日內支付上訴人梁秀萍經濟補償金7125元。

　　三、被上訴人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應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七日內向上訴人梁秀萍支付違約金600元。

　　二審案件受理費50元，由被上訴人南海桃源鄉村俱樂部有限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黃 學 軍

　　審 判 員 賀 眾

　　代理審判員 王 文 輝

　　二○○三年十一月六日

　　書 記 員 劉 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