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4） 佛中法民二終字第497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胡俊華，男，1976年1月18日出生，漢族，住佛山市順德區容桂街道辦事處公園路山塘街3巷2號，身份證號碼440623197601181232.

　　委托代理人陳志鋒，男，漢族，1976年2月24日出生，住佛山市順德區容桂街道辦事處新民巷16號。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中國太平洋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佛山中心支公司，住所地佛山市季華五路17號。

　　負責人蔣丹，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張韶、劉敏，均系廣東正承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胡俊華因保險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廣東省佛山市順德區人民法院（2004）順法民二初字第00380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04年4月22日受理，并依法組成合議庭于5月27日進行了法庭調查，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本院查明：2003年4月25日，上訴人出資2871元為自己的粵X/A1107號菲亞特小轎車向被上訴人投保機動車綜合險，被上訴人向上訴人出具了《機動車輛保險單（正本）》和《機動車輛保險單附表（正本）》，保險期限自2003年5月19日至2004年5月19日止。其中，《機動車輛保險單（正本）》的附件《機動車輛綜合險條款》第十三條約定“保險車輛因保險事故受損或致使第三者財產損壞，應以修復為原則，盡量修復。修理前被保險人須會同保險人檢驗，確定修理項目、方式和費用，否則，保險人有權重新核定或拒絕賠償。”第十五條約定“保險車輛發生第三者責任事故時，按《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規定的賠償范圍、項目和標準以及保險合同的規定，在保險單載明的賠償限額內核定賠償金額。對被保險人自行承諾或支付的賠償金額，保險人有權重新核定或拒絕賠償。”第三十二條第一款約定“保險車輛發生保險事故后，被保險人應當采取合理的保護、施救措施，并立即向事故發生地公安交通管理部門和保險人報案。對于未及時報案而致事故責任無法認定或損失無法確定者，對于保險人無法確定的損失及擴大的損失部分，保險人有權拒絕賠償”。9月3日22時許，上訴人駕駛已投保的車輛沿105國道從中山往廣州方向行使時，在順德容桂路段與一輛牌號為粵T/J7584的廣州本田雅閣轎車發生追尾碰撞的交通事故。事故發生后，上訴人即電話通知當地交警部門及陳炳輝。佛山市順德區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隊第一大隊（以下簡稱交警一隊）出具了《道路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認定上訴人是造成此事故的根本原因，負事故全部責任。同時，經交警一隊主持調解，上訴人自行承擔粵X/A1107號車的損壞修理費7845元，拖車費、評估費、停車費合共 1362元，向粵T/J7584號車的車主賠償損壞修理費3700元，拖車費、評估費、停車費合共745元。4日和8日，上訴人委托的佛山市順德區景順價格鑒證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景順公司）分別對粵T/J7584號和粵X/A1107號小轎車進行損失價格鑒定并出具了《道路交通事故車物損失價格鑒定書》，鑒定結果為兩車修理費各為3700元和7845元。上訴人按照上述金額對受損車輛進行了維修。另外，上訴人還為自己投保的車輛支付了拖車費、拆卸配件工時費、評估費和停放費合共1362元，為粵T/J7854號小轎車支付了拖車費、評估費、停放費合共745元。23日，上訴人向被上訴人出具了《機動車輛保險出險通知書》。同日，上訴人通過宏鷹保險代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宏鷹公司）向被上訴人出具粘貼有上訴人身份證復印件的《委托書》，內容是：茲有我單位 AACOZHX03000045號保單項下的保險標的為粵X/A1107，于2003年9月3日發生損失，現已結案，并同意貴公司根據條款規定核定之金額，委托宏鷹公司代收。28日，被上訴人重新核定粵X/A1107號和粵T/J7854號小轎車的修理費分別為5080元和3500元，施救費各為200 元。10月10日，被上訴人出具《損失計算書》，確定兩車合計應賠款8980元。被上訴人已向宏鷹公司支付了上述賠償款8980元。

　　另，交通事故發生當晚臺風“杜鵑”正登陸我省。上訴人在庭審中承認其與宏鷹公司之間存在保險代理關系，陳炳輝是宏鷹公司的職員，上訴人所購買的保單是通過宏鷹公司向被上訴人購買的。

　　案經原審法院審理認為：上訴人、被上訴人簽訂的《保險合同》是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內容沒有違反國家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屬有效合同，雙方當事人均應恪守合同之約定。在保險事故發生后，由于事故發生地受不可抗力影響，合同雙方未能及時進行共同的損失鑒定，但是上訴人在事故發生后，一直委托宏鷹公司代理上訴人處理事故的善后事宜并辦理保險理賠手續。對上訴人與宏鷹公司之間的代理關系，上訴人、被上訴人雙方均無異議，且上訴人已經確認，而宏鷹公司于 2003年9月23日出具給被上訴人的《委托書》上附有上訴人的身份證復印件并簽有上訴人的名字，即使上訴人主張該份委托書上的簽名不是上訴人親筆所簽，作為善意的相對人，被上訴人仍然有充分的理由基于上訴人和宏鷹公司之間的代理關系和《委托書》上的簽字及印章相信宏鷹公司的行為是代理上訴人所作出的，其后果應當由被代理人上訴人承擔。對于委托書中所載明的同意按被上訴人所核定之金額理賠的承諾，應當視為是上訴人對被上訴人所提出的理賠金額的承認。上訴人應當依約履行，不應反悔。綜述，上訴人的訴請無理，應予駁回，被上訴人的辯解理由，應予采納。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一款、第二款、第三款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六十六條、第八十四條之規定，判決如下：駁回上訴人的訴訟請求。本案受理費200元，由上訴人承擔。

　　上訴人不服原審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稱：一、上訴人已經通知被上訴人，此事實依法無需再作證明，而被上訴人則在此大做文章，以此推卸責任。上訴人在已經投保了車輛綜合險的情況下，并且在已經有兩次出險及索賠的經歷（被上訴人均作了理賠）的情況下，必然知曉及時通知保險公司出險的重要性。當上訴人的菲亞特轎車車頭遭到較大程度的損壞，如果不及時通知保險公司到場共同核定，就很難獲得賠償。上訴人有過出險經歷，當然深知此項義務的重要性。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沒有任何理由會使上訴人不及時通知被上訴人的。而且，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民事訴訟證據規定》第九條第（三）項的規定：“根據法律規定或者已知事實和日常生活經驗法則，能推定的另一事實”，當事人無需舉證證明。但在一審過程中，被上訴人為推卸責任，堅持要上訴人證明其已經及時書面通知，法院則對此爭議焦點未作出清楚的認定。就事實來說，被上訴人在佛山，事故現場在順德，且在當時臺風“杜鵑”臨近，上訴人已經通過電話通知了被上訴人，得到被上訴人工作人員的允諾后才委托保險代理處理此事。試問，上訴人怎么會舍事故現場于不顧，舍近求遠地去佛山被上訴人處填寫“出險通知書”來履行及時通知的義務。就法律來說，《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以下簡稱《保險法》）只規定了及時通知，并未規定這種及時通知需要書面形式。本案中的《出險通知書》則是臺風過后，車輛已經維修完畢后，作為被上訴人理賠檔案中的必備材料而事后補充制作，《出險通知書》是不能證明上訴人在車輛已經維修完畢后于2003年9月23日才通知被上訴人的。在此，被上訴人嚴重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在2003年9月3日晚從電話得知上訴人出險，卻因臺風的原因不能派員到場與上訴人共同核定事故損失。而其后，被上訴人更對此事予以否認，在明知上訴人難以證明的情況下，就以“9月23日才出具”的《出險通知書》作為抗辯理由來對抗上訴人的主張，違反《保險法》第五條關于誠實信用原則的規定。另一方面，從《出險通知書》的內容來看，其內容完全是事故責任認定書的翻版。但是，分析《出險通知書》不應從表面泛泛而談，是被上訴人要求以此作為理賠檔案的必備材料之一而要求上訴人補充制作的，還是真的是上訴人在事后才補充制作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上訴人大可以落款為 “9月3日”，為何還要落款為“9月23日”）？因此，《出險通知書》并不能證明上訴人事后才通知被上訴人，恰恰相反，這是假象，真相是上訴人當時已經通知了被上訴人，只不過未辦理書面手續而已。

　　二、被上訴人在理賠過程中主觀上存在過錯，因此，應對其過錯承擔相應的責任。《保險法》第二十四條規定了索賠及理賠的程序和步驟，作為專業的保險公司，被上訴人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程序性規定。根據該條的規定，索賠與理賠的流程應該是：權利人提出索賠要求→保險人作出核定→保險人將核定結果通知權利人→（對屬于保險責任的）雙方達成賠付的協議→（10天內）保險人履行賠償的義務，賠付保險金。對于該流程，被上訴人作為專業的公司，是熟悉不過了。但是，在本案中，被上訴人卻以一份內容為上訴人同意被上訴人核定的賠償金額的《委托書》來對上訴人進行抗辯，被上訴人的抗辯理由是“表見代理”。但其中，有一處使人忽略的地方：被上訴人最早作出核定的日期是9月28日（根據被上訴人的工作人員葛平在車輛損失價格鑒定表上的“重新核定”可以得知，而被上訴人繕制的《損失計算書》的日期更是在10多天后，為2003年10月10日），而《委托書》的日期是9月23日，即被上訴人明顯違反了保險法所規定的理賠流程，在尚未核定事故損失的情況下，就要求或者接受保險代理出具并非上訴人簽名的《委托書》，其主觀存在重大的過錯，推卸責任的意圖非常明顯。一旦有此文書，被上訴人就可以變被動為主動，可以隨意核定事故損失金額。另外，試問，在被上訴人尚未作出核定結果前，上訴人又怎么會作出“同意核定金額”的委托。顯而意見，被上訴人的故意是非常明顯的。另外，根據落款日期，《出險通知書》與《委托書》于同一天出具，其中唯一合理的解釋是被上訴人在車輛已經維修好了，其不可能在現場核定的情況下，要求保險代理先出具上述兩書，方對事故損失進行核定與理賠。但是，在一審訴訟中，被上訴人卻出爾反爾，以上述兩書作為抗辯的理由，嚴重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一審法院忽略了這關鍵的地方，以致采納了被上訴人提出的表見代理這種理由，就此輕易作出一審判決。另一方面，上訴人為事故所支出的各項費用，按照《保險法》和保險合同的規定，所有這些費用均是必要的，合理的費用。況且，被上訴人經通知而不到事故現場，使其只能參照有限的材料核定事故損失。當然，這種核定結果必然會小于當初真實的核定結果。在此過程，被上訴人主觀上存在明顯的故意，因此，被上訴人應當對其過錯承擔相應的責任，其應當全額賠償事故的損失，而不能不公平地讓上訴人對別人的過錯承擔不利的后果。

　　三、歸納的爭議焦點與判決理由缺乏內在聯系。在一審訴訟中，一審法院歸納總結的兩個爭議焦點是：1、雙方在理賠過程中是否存在過錯；2、被上訴人是否需要全額賠償。對于第一個爭議焦點，從一審法院的判決書中無法看出來。對于第二個爭議焦點，一審法院僅僅只是根據并不是由上訴人簽名的《委托書》就作出了一審判決。因此，一審法院在是非未明的情況下，只是根據一紙《委托書》就作出判決，令人無法理解兩個爭議焦點與判決理由是否存在內在聯系。

　　四、一審法院并未嚴格依照最高人民法院的《民事訴訟證據規定》來對證據進行審核認定。該規定的第六十四條規定：“審判人員應當依照法定程序，全面、客觀地審核證據，依據法律的規定，遵循法官職業道德，運用邏輯推理和日常生活經驗，對證據有無證明力和證明力大小獨立進行判斷，并公開判斷的理由和結果。”但是，一審法院并未嚴格依照上述規定，只憑表面上的“證據”，并未認真審核各證據間的關聯及證據與案件事實的關聯，并未運用日常生活經驗，更未對各證據以及案件事實運用邏輯進行推理，以致被互相矛盾的所謂“證據”所蒙蔽，作出錯誤的裁判。

　　綜上，請求二審法院撤銷一審判決，支持上訴人的原審訴訟請求；判令被上訴人承擔本案一、二審訴訟費用。

　　上訴人在二審期間提供如下新證據：

　　1、名片一張，上面印有中國人壽保險公司陳炳輝，手提電話13702624820.

　　2、電話號碼為1372822540的廣東省順德市郵電局移動電話清單。

　　該兩項證據證明上訴人于事故發生后及時通知保險代理公司。

　　被上訴人答辯稱：一、上訴人發生事故后，沒有通知被上訴人即對車輛進行修復，在此情況下，被上訴人根據現有的證據核定保險車輛以及第三者車輛的損失并予以賠償，體現了被上訴人的誠信原則。如果按照《保險法》的規定，被上訴人是有權拒絕賠償的，被上訴人出于誠信原則予以賠償了。二、上訴人在發生保險事故后必須通知被上訴人，這個事實必須由上訴人舉證證明，上訴人認為無須證明是不成立的。被上訴人理賠過程中沒有過錯。按照《保險法》規定的理賠程序，上訴人必須承擔通知保險公司的義務，可是上訴人是把車輛修復好才通知被上訴人，被上訴人無法核定損失，如果有過錯，也是上訴人的過錯，不是被上訴人的過錯。三、交警部門處理階段，物價部門作出的損失評估價格鑒定書不能作為保險理賠的定損依據，只是作為交警部門的統計數據，被上訴人原審時已提供了廣東省公安廳交通答復人大的函。上訴人根據交警部門委托有關部門的評估結果作為理賠依據是不符合法律規定。綜上，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處理恰當，請求駁回上訴人的上訴請求。

　　被上訴人在二審期間未提供新證據。

　　經過開庭質證，被上訴人對上訴人舉證的證據發表了如下意見：一、上訴人舉證的證據已過了舉證期限；二、對證據的真實性無異議，但上訴人舉證的兩份證據與本案無關，名片上印的是中國人壽保險公司，被上訴人的業務員不是中國人壽保險公司的職員。

　　證據的認證：上訴人舉證的兩項證據，均屬于補強證據，由于被上訴人對證據的真實性均沒有異議，本院予以采信。

　　根據以上事實，本院認為：上訴人與被上訴人之間所設立的保險合同并未違反法律的強制性規定，應認定為合法有效。保險期間內，上訴人發生了投保范圍內的交通事故，上訴人有權請求被上訴人進行賠償。但是，上訴人是否按照保險合同的約定履行及時出險通知義務是本案關鍵。庭審中，上訴人自認其在交通事故發生后已通知與其有保險代理關系的宏鷹公司職員陳炳輝，表明上訴人只是通知了中介機構，而中介機構宏鷹公司是否已及時通知被上訴人，上訴人仍負有舉證義務。在上訴人未能舉證證明的情況下，本院認定上訴人未盡到及時履行通知被上訴人的義務。上訴人上訴稱根據日常生活經驗法則可推知其已履行出險通知義務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不足采信。對于沒有履行及時通知的義務，上訴人自身存在過錯，被上訴人有權按照《機動車輛綜合險條款》第十五條的約定重新核定或拒絕賠償。被上訴人最終選擇重新核定價格損失并給予賠償是與《中國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中的誠實信用原則相一致。被上訴人在理賠過程中主觀上不存在過錯，其行為合法有據，本院予以確認。至于雙方當事人爭議的《委托書》是否構成表見代理的問題，由于本院已認同被上訴人對事故損失進行重新核價，因此對《委托書》再作出認定已無實際意義。綜上，原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處理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200元，由上訴人胡俊華承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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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 判 長 劉　子　平

　　代理審判員 盧 海

　　代理審判員 李 蔚 婕

　　二○○四年七月一日

　　書 記 員 黃 迅 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