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協議中約定的共同房產贈與兒子能不能撤銷

【案情簡介】

抗訴機關：山東省人民檢察院

申訴人(一審原告、二審上訴人)：于*民。

被申訴人(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于某某。

原告于*民、被告于某某系父女關系。

2011年11月7日，于*民與于某某母親王*雙在牟平區民政局協議離婚，并對財產進行了約定，“將西桂小區、政府大街****號房產一套歸屬女兒所有。”房屋系于*民婚前個人財產，房產證、土地使用證均在于*民名下，現兩證均在于某某手中。

2012年8月3日，原告于*民以房產未辦理過戶登記，目前自己無固定收入，無房居住，且生活十分困難為由，提起訴訟，要求撤銷離婚協議中將房產贈與女兒所有的約定。

【法院審判】

山東省煙臺市牟平區人民法院一審認為，于*民的贈與協議是于*民與王*雙離婚協議的一部分，雙方達成離婚協議是基于離婚協議全部內容的整體權衡和考量。現于*民單獨就離婚協議中財產贈與的條款提出撤銷申請，顯失公平。對于該贈與協議因系離婚協議整體內容的一部分，應適用《婚姻法》的相關條文予以規范，其達成的整體離婚協議雙方均應遵守。于*民單獨就離婚協議中的贈與條款提出撤銷贈與，理由不當，不予支持。判決駁回于*民的訴訟請求。

山東省煙臺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認為，上訴人就離婚協議當中房產贈予的條款提出撤銷申請，于法無據，本院不予支持。關于上訴人于*民上訴稱一審法院適用法律不當的問題，本院二審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第六條的規定，是關于夫妻之間贈與房產能否適用《合同法》相關條款的規定，條文中的“當事人”是指婚姻房產糾紛當事人中的夫妻。而本案中，是上訴人于*民將婚前房產贈與其女兒被上訴人，不適用上述司法解釋的規定。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山東省人民檢察院抗訴認為，于*民將個人婚前房產贈與其女兒，從形式上看是離婚協議書的一部分，但是該贈與的財產是個人婚前財產，不同于離婚協議中財產處理是對夫妻共同財產的處分和分割的要求，該贈與獨立于離婚協議中的其他內容，與于*民和王*雙的協議離婚不是同一法律關系，對該財產的處分并不依附于雙方婚姻關系解除這個前提。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八十六條的規定，該房產至今未過戶，屬于可以撤銷的贈與。于*民在贈與財產變更登記前請求撤銷贈與，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八十六條的規定予以處理，終審判決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八條的規定為據，無視于*民贈與的是個人婚前財產的事實，僅認為贈與協議系離婚協議整體內容的一部分，應適用《婚姻法》的相關條文予以規范，未考慮《合同法》對贈與人經濟狀況變化的有關規定，亦未考慮于*民將唯一個人房產贈與其女兒時的精神狀態以及現在的生活窘境。終審判決認定的基本事實缺乏證明，適用法律錯誤。

山東省煙臺市中級人民法院再審認為，申訴人于*民與被申訴人的母親王*雙在2011年11月7日達成的離婚協議中約定，于*民所有的坐落于煙臺市牟平區政府大街****號房屋一套歸其女兒所有，該約定是于*民與王*雙當時的真實意思表示，且不違反國家法律法規的禁止性規定，合法有效。雖然該房屋是于*民的婚前財產，既然在離婚協議中作出了約定，該約定即是離婚協議的一部分，現于*民以其女兒為被告，僅要求撤銷該條約定，與《婚姻法》的相關規定不符，不能得到支持。關于本案適用法律問題，離婚協議因涉及身份關系而與一般的合同有所區別，于*民請求撤銷離婚協議中贈與房屋的約定，在《婚姻法》有明確規定的情況下，應優先適用《婚姻法》的規定。判決維持本院(2013)煙民四終字第238號民事判決。

【律師觀點】

一、離婚協議具有很強的人身屬性。

離婚協議是夫妻雙方在離婚的時候，就婚姻解除、子女撫養、財產分割和債務承擔所達成的協議。無論是在民政部門雙方協議離婚，還是在人民法院通過調解離婚，都涉及到離婚協議的訂立。

離婚協議具有很強的人身屬性，是夫妻雙方就解除婚姻關系所達成的協議，協議內容包括子女撫養和財產分割。協議中關于財產分割的條款是依附于夫妻雙方解除婚姻關系的基礎之上的，與婚姻解除、子女撫養共同構成離婚協議的整體，并且是一個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

二、離婚協議是雙方離婚妥協的結果，不能任意撤銷。

為了達成協議離婚的目的，為了盡快解除婚姻關系，夫妻任何一方在財產分割方面所做出的必要的妥協或讓步，甚至是為了達成離婚的目的所做出的放棄財產的決定，除非有欺詐、脅迫等情形的，任何一方在離婚后均不能以顯示公平要求撤銷離婚協議。

之所以不允許撤銷離婚協議，主要是為了防止道德風險的發生，避免當事人一方離婚的時候為了達到離婚的目的，做出一些讓步，離婚之后，又以種種理由撤銷離婚協議，既達到離婚的目的，又達到分割財產的目的。如果允許當事人這么做，對另一方當事人，因考慮對方所提出的離婚條件而答應離婚，而離婚后卻又人財兩失，顯然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宜提倡的。

依照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九條的規定，男女雙方協議離婚后一年內就財產分割問題反悔，請求變更或者撤銷財產分割協議的，人民法院審理后，未發現訂立財產分割協議時存在欺詐、脅迫等情形的，應當依法駁回當事人的訴訟請求。可見，除非離婚協議有欺詐、脅迫等情形，并且是在離婚后一年內提出的，否則，一律不準變更或撤銷。

三、離婚協議具有物權效力。

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八條規定：“離婚協議中關于財產分割的條款或者當事人因離婚就財產分割達成的協議，對男女雙方具有法律約束力。”離婚協議在夫妻之間具有物權效力，無論分割的財產是否依照物權法的規定辦理了登記或交付手續，均不影響夫妻任何一方依據協議的約定取得分割財產的相應物權。一方不予配合辦理物權變更登記手續的，另一方可以直接依據協議的約定，訴至人民法院，要求對方履行協議。

四、離婚協議中把財產贈與子女所有的約定，具有法律約束力。

離婚協議中涉及到的將夫妻一方的財產或夫妻雙方的財產贈與子女所有的約定，同樣與婚姻解除、子女撫養、財產分割和債務承擔共同構成離婚協議的整體，并依附于離婚協議而存在和生效。該約定，也是夫妻一方為達到離婚目的而在財產方面做出的必要讓步，另一方也因為該條款的約定而做出同意離婚的意思表示。

把財產贈與子女所有的約定，是夫妻一方出于對子女利益的考慮或者是對子女權益的保障，并且為了避免或降低離婚給子女所帶來的傷害，同意以將財產贈與子女作為條件而做出同意離婚的讓步，同樣不能任意撤銷。婚姻法第三十九條規定，離婚時，夫妻財產的分割，由人民法院按照照顧子女和女方權益的原則判決。把財產贈與子女的約定，并未違反法律規定。

五、離婚協議中的贈與不等同于夫妻關系存續期間的贈與。

無論是將夫妻一方的財產贈與給子女所有，還是將夫妻共有的財產贈與給子女所有，均不影響贈與約定的效力，與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六條規定的婚前或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將夫妻一方房產贈與另一方所有，未辦理產權變更登記手續可以撤銷不同。

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如果夫妻一方將個人房產贈與另一方，必須辦理產權變更登記手續，否則，不產生物權變動的效力，另一方可以行使任意撤銷權。而離婚協議中，將夫妻一方財產贈與另一方或贈與子女，協議在夫妻內部即具有物權效力，無需根據物權法的規定辦理物權變更登記手續。離婚協議中的贈與，并不屬于婚姻法司法解釋(三)所規定的情形，不適用合同法的規定，不能任意撤銷。

六、本案判決駁回原告要求撤銷贈與協議的訴訟請求，并無不妥。

原告在離婚的時候簽訂離婚協議，將屬于個人所有的房產贈與女兒所有，協議簽訂并辦理離婚手續后，協議即發生法律效力。而離婚協議也沒有欺詐、脅迫等可撤銷的情形。現原告起訴要求將離婚協議中把房產贈與給女兒所有的約定撤銷，沒有任何依據，不應予以支持。

但根據浙江省高院《關于審理婚姻家庭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的規定，雙方約定將夫妻共同財產贈與子女，一方反悔，請求撤銷贈與的，一般不予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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