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焦點：離婚協議的效力?關于房產的約定是否存在欺詐、可撤銷的情形?

案件名稱：離婚后財產糾紛

審理法院：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14)滬二中民一(民)終字第651號

法院觀點：本案不存在欺詐和雙方受誤導簽訂離婚協議的問題。在婚姻案件中，雙方對是否離婚及共同財產的分割存在利益博弈是正常的。登記離婚的過程，往往是雙方協商和妥協的過程。從本案所涉證據分析，雙方對于離婚和財產的分割不存在欺詐的情形，故A認為協議無效，無相應的事實依據。

案情簡介

上訴人(原審被告，男方)A。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女方)B。

A、B于1994年5月13日登記結婚，婚后育有兩女。2012年12月31日，A、B協議離婚，簽署了離婚協議書并辦理了離婚登記手續。該離婚協議書約定：“……二、財產處理：(一)現有房產住宅二套：久事西郊花園X號、久事西郊名墅X號(尚有人民幣240余萬貸款)、......現有財產重新認定：1、上述所有房產歸B所有。……自婚姻登記機關頒發《離婚證》之日起生效，A、B雙方各執一份，婚姻登記機關存檔一份。”

系爭兩套房屋均為A、B婚后購買，2002年1月31日，系爭房屋久事西郊花園X號房屋經不動產登記，其權利人登記為A一人，該套房屋于2007年1月10日被行政查封。系爭房屋久事西郊名墅X號房屋于2010年4月6日預告登記，預告登記權利人也為A一人，為購買該套房屋，A曾于2010年4月6日向銀行貸款2，490，000元，期限自2010年3月30日起至2030年3月29日止，并就系爭房屋辦理了相關抵押登記。

二審中，A提交了兩份2012年12月31日雙方互發的電子郵件、B起草的離婚協議書征求稿及修改稿，證明B本意是系爭房屋產權歸B所有，后A修改為系爭房屋歸B及兩個女兒共同所有，A從未放棄兩套房屋的產權，只是考慮到離婚后登記在雙方名下不合適，故才要求A撫養兩個女兒，而A去名。B對該兩份證據的真實性無法確認，認為A曾經說過可以凈身出戶，但考慮到A的年紀，后將股票都給了A。應以在民政局雙方達成的離婚協議為準。

各方觀點

B一審訴稱：離婚后B要求A按照離婚協議中的約定，將歸屬于B的兩套住宅(久事西郊花園A區31號和久事西郊名墅305號)房屋產權轉移登記至B名下，但遭到A拒絕。為維護自身合法權益，訴至法院，請求判令久事西郊花園X號房屋和久事西郊名墅X號房屋房產歸B所有。

A一審辯稱：不同意B訴請，本案系爭的兩套房產不同意歸B所有，也不同意過戶到B名下。現在的離婚協議是在B欺詐、民政部門工作人員誤導情況下形成的，A意思表示不真實，是可以撤銷的。對于B單方起草的離婚協議書明確系爭房產歸B所有，債務由A承擔，這僅僅是表面上為了辦理離婚手續而已。A、B之間原來達成的離婚合意為，債權債務各半承擔，子女撫養責任也是各半承擔。但在民政部門辦理離婚手續時受到工作人員的誤導，刪除了協議中的重要條款，也增加了不必要的條款，表現在原來離婚協議中第二條第一款有關房產問題的約定，有關房產標注為B以及A、B所生女兒C、D共同所有，但在離婚協議更改為B個人所有。民政部門也曾提示A、B關于財產處理可以通過內部約定方式予以變更，將財產恢復到原來的雙方內部狀態，但在辦理離婚登記之后，B拒絕對財產問題進行補簽協議，B違反了承諾，房產全部歸B，債務全部歸A，子女讓A撫養，導致A對外無法償還債務，子女撫養義務也無法履行，內容顯失公平。此外，久事西郊花園X號房屋產權登記在A名下，但被行政限制，原因是該套房屋系違法建筑。久事西郊名墅X號房屋產權登記在開發商名下，且該套房產做了抵押登記，無法進行分割。故請求撤銷離婚協議第二條第一款A、B雙方有關房產問題的約定，請求維持現狀，并認定為A、B共同所有。

A二審訴稱：《離婚協議書》不僅存在明顯不公平的情形，而且約定明顯前后矛盾，存在多處違法情形。本案《離婚協議書》在形式上存在多處瑕疵，無法排除其他合理懷疑。《離婚協議書》顯示有著多處手寫的增加、修改和劃去若干內容，表明該份《離婚協議書》是A、B在婚姻登記機關人員的引導下對原版的《離婚協議書》進行的手動修改。在雙方協商不一致的情形下，婚姻登記機關便對該份未經審查的、無效的離婚協議進行了存檔備案。綜上，原審法院認定事實錯誤，判決顯失公平，請求撤銷原審判決，依法改判為系爭兩套房屋為雙方共有。

B二審辯稱：原審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不同意A的上訴請求。

法院觀點

原審法院認為：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歸夫妻共同所有;離婚時，夫妻的共同財產由雙方協議處理。本案中，A認為，久事西郊花園X號房屋被行政查封，久事西郊名墅X號房屋產權登記在開發商名下，無法進行分割。法院認為，上述房屋權利人登記包括預告登記均為A，但上述房屋系A、B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購買，故仍應屬A、B的夫妻共同財產，上述房屋權利應歸A、B共同所有。因此，A、B協議離婚，對上述房屋在其夫妻內部之間進行分割，并不受外部包括行政查封、抵押等條件限制。A、B離婚協議中明確約定系爭房屋產權歸B所有，并對久事西郊花園名墅X號房貸事項進行了約定，上述約定系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且于法無悖，故法院對此予以確認，系爭房屋現應當屬于B所有，系爭房屋剩余貸款，亦由B歸還。審理中，A認為離婚協議中有關上述財產的約定并非其真實意思表示，且是在B欺詐、民政部門工作人員誤導情況下形成的，A并未就此提供相應的證據予以證明，故法院難以采信。

二審法院認為：2012年12月31日雙方在上海黃浦區民政局達成的自愿離婚協議書是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對雙方具有法律約束力。其理由如下：首先，雙方對待離婚的態度是慎重的，經過了充分協商。從雙方陳述離婚過程和A二審提交的證據來看，雙方離婚并非一時興起，各自原先對離婚后財產，特別是本案所涉房產的分割各有打算。但最終雙方簽訂了離婚協議書，意味著雙方對婚姻和財產分割等問題達成了一致意見。其次，《離婚協議書》中雖有多處修改，但不影響協議書的效力。《離婚協議書》中增加和去除的內容，反映了雙方在離婚時對有關房產歸屬和債務處理的進一步協商過程。增加和去除的內容，經雙方捺印確認，反映的是雙方的意愿。從修改后涉及房產的內容的字面意義來看，本案系爭房產應歸B所有，并無歧義。從《離婚協議書》的其他內容來看，亦得不出A仍擁系爭房屋產權的結論。再次，本案不存在欺詐和雙方受誤導簽訂離婚協議的問題。在婚姻案件中，雙方對是否離婚及共同財產的分割存在利益博弈是正常的。登記離婚的過程，往往是雙方協商和妥協的過程。從本案所涉證據分析，雙方對于離婚和財產的分割不存在欺詐的情形，故A認為協議無效，無相應的事實依據。至于A認為在登記離婚過程中，其受到了民政部門工作人員的誤導，但A對此并未提供確鑿有效的證據，故難以采信。在雙方簽訂的《離婚協議書》不存在無效、可撤銷的情況下，應以民政局備案登記的《離婚協議書》作為處理本案的依據。綜上，原審所作判決并無不當，應予以維持。

律師點評

關于離婚協議的效力問題，《婚姻法》第三十九條第一款規定：“離婚時，夫妻的共同財產由雙方協議處理;協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根據財產的具體情況，照顧子女和女主權益的原則判決。”本案中系爭房產是雙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購買，屬于夫妻共同財產，離婚時可由雙方協議處理。《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八條規定：“離婚協議中關于財產分割的條款或者當事人因離婚就財產分割達成的協議，對男女雙方具有法律約束力。當事人因履行上述財產分割協議發生糾紛提起訴訟的，人民法院應當受理。”同時該解釋第九條規定：“男女雙方協議離婚后一年內就財產分割問題反悔，請求變更或者撤銷財產分割協議的，人民法院應當受理。人民法院審理后，未發現訂立地產分割協議時存在欺詐、脅迫等情形的，應當依法駁回當事人的訴訟請求。”可見，離婚協議中關于財產分割的條款主要體現為當事人在協議離婚時，就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在平等自愿的前提下協商一致的結果，是當事人對自己財產權利的一種自由處分，具有民事合同性質，對雙方均具有約束力。如果一方當事人不履行協議，另一方提起訴訟的，除非一方能夠提供另一方在簽訂協議時存在欺詐、脅迫等情形的證據，并在離婚后一年內的時間期間中，否則，人民法院應當對離婚協議中關于財產分割的條款予以確認，并賦予其法律強制力。本案中雙方在民政局達成了自愿離婚協議，系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A主張存在欺詐情形并未就此提供相應的證據予以證明，從二審提交的證據來看，《離婚協議書》中雖有多處修改，但不影響協議書的效力。從其增加和去除的內容可以反映出雙方在離婚時對有關房產歸屬和債務處理是進行了充分協商的，是雙方經過深思熟慮多方權衡的結果。增加和去除的內容，經雙方捺印確認，反映了雙方最終所達成的意愿，是其真實意思表示。故離婚協議合法有效對雙方具有約束力。

能否以顯示公平為由主張撤銷離婚協議中有關房產分割的約定?離婚協議作為民事合同的一種，以當事人意思自治為最高原則，但又不完全等同于一般民事合同，由于離婚雙方畢竟有過夫妻名分，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可能還育有子女，在訂立共同財產分割協議時，除了純粹的利益考慮外，常常會難以避免地包含一些感情因素。在離婚時，有過錯一方往往為彌補對無過錯方的愧疚或急于離婚，放棄或降低對財產的要求，這是當事人的情感趨向和合理選擇，不能以顯失公平來論。人民法院在確認協議可撤銷或變更時，不能輕易將協議中放棄主要或大部分財產的約定認定為“顯失公平”而予以撤銷或變更。而且，依照我國《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九條的相關規定，“顯失公平”不屬于可以請求變更或撤銷夫妻共同財產分割協議的法定情形。因此，A以顯示公平為由主張撤銷離婚協議中關于房產處理的約定無事實和法律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