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價銷售又稱掠奪性定價,指經營者以排擠競爭對手和壟斷市場份額為目的,以低于商品成本價銷售商品或服務的行為。
不正當競爭行為是一種非常復雜的市場行為。在合法與非法之間,需要立法機關和執法機關認真掂量,慎重決斷。
春秋航空公司在熱點航線上推出1元票價,曾經被濟南市物價部門處罰15萬元。如今,該家航空公司又一次推出1元機票,并宣布爭取在2008年機票平均價格比市場價格降低46%。
春秋航空公司的低價經營策略,不僅使民航部門陷入尷尬境地,同時也使價格主管機關面臨空前的法律難題。根據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11條規定,經營者不得以排擠競爭對手為目的,以低于成本的價格銷售商品。
《價格法》第14條更是明確規定,為了排擠競爭對手或者獨占市場,以低于成本的價格傾銷,擾亂正常的生產經營秩序,損害國家利益或者其他經營者合法權益的行為,是不正當價格行為,應當受到行政處罰。
問題的關鍵就在于,任何經營者的低價傾銷行為,都是為了“排擠競爭對手”。在市場份額相對穩定的情況下,降價是一種非常有效的促銷手段。降價的結果當然會“損害”“其他經營者”的利益,但法律的功能就在于甄別行為的合法性,如果因為“排擠競爭對手”從而導致其他經營者的利益減少,因而認定競爭者的定價為違法行為,那么,市場經濟的運行機制根本無法發揮作用。
所以在法學界,認定不正當競爭行為,著重考察經營者的價格是否低于成本,如果價格低于成本,對于經營者自身而言,也將無利可圖。但管理學家與法學家的區別就在于此。法學家只是靜態地看待價格問題,而管理學家則往往從動態的角度分析價格問題。
從表面來看,春秋航空公司推出低價機票,在單位航班上出現了嚴重的虧損,但是,如果取消航班,那么非但無法減少固定成本,企業的信譽也將因此而遭受巨大損失。更重要的是,春秋航空公司的機票價格雖然很低,但由于春秋公司實行了航空運輸與旅游服務相結合的經營模式,在航空運輸環節推出低價機票,恰恰能夠吸引更多的旅游者,而這樣一來,春秋公司就能在旅游環節獲取高額盈利。
所以,在分析是否“以低于成本的價格傾銷”的時候,必須考慮以下因素:是單個的商品,還是整體的服務?是靜態的價格,還是動態的價格?是單純的排擠競爭對手,還是為了獨占市場?是關注經營者自身的盈利狀況,還是考察經營對手的經營業績?
如果從單個的商品來看,有些經營者的商品定價確實構成違法,但是如果從整體服務來看,經營者的低價傾銷活動并不構成違法。如果從靜態來看,有些商品或者服務的價格確實低于成本,但是從動態的角度來考察,比如從航空運輸的一系列環節來分析,經營者的低價傾銷行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譬如,在一個飛機航班上,如果出現空余座位,那么,航空公司將會虧損,但是如果用極低的價格吸引顧客,盡管航空公司需要付出同樣的飛行成本或者增加些許成本,乘客的增多仍然會使航空公司盈利。從市場經濟運行機制來看,任何產品定價策略,都存在排擠競爭對手的因素,只要這種行為不造成市場壟斷,那么,經營者的行為都是合理的。
有些企業在進入市場的初期,為了先聲奪人,而采取低價競爭的策略,這樣做短期來看企業處于虧損狀態,但是從長期來看,因為吸引了穩定的客戶,所以,企業仍然存在盈利的空間。如果只考慮經營者自身的短期盈利狀況,而不考慮企業的長遠經營發展,那么很容易將正常的競爭,視為不正當競爭。如果執法機關把競爭對手的損失看作是不正當競爭的結果,并且以此來對經營者作出行政處罰,那么,市場經濟將會被徹底顛覆。
中國市場經濟的特殊性就在于,在有些行業國有企業比重較大,所以民營企業降低市場價格,擴大市場占有份額,必然會“損害國家利益或者其他經營者的合法權益”。解決這個問題的根本出路在于,縮小解釋“國家利益”的范圍,不能把國有企業的利益與國家利益直接等同起來。否則的話,在許多領域、許多行業都將無法展開有效的市場競爭。
我國正在著手修改《反不正當競爭法》,春秋航空公司的案件有助于立法機關更加全面地思考不正當競爭法律規范。假如我們仍然秉承上個世紀乃至上上世紀的立法思路,從靜態的角度考慮不正當競爭問題,那么,我國修改后的《反不正當競爭法》仍然跟不上形勢發展的需要。
立法機關應當改變從單個商品著手,制定反不正當競爭法律規范的做法,從反對壟斷,建立良好的市場經濟秩序出發,重新考慮構建我國的反不正當競爭法律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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