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省東營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5）東民四終字第107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畢躍進，男，1958年2月21日出生，漢族，無業，住東營市東城開發區金水小區36號樓西單元2樓東戶。

　　委托代理人：劉堅勇，山東中強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來婧華，山東中強律師事務所實習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林玉臣，男，1953年11月21日出生，漢族，勝利油田物資供應處檢驗所職工，住東營市東城海河小區11-1-5.

　　委托代理人：樊利波，山東達洋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畢躍進因侵犯財產使用權糾紛一案，不服東營市東營區人民法院（2005）東民重字第2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畢躍進及其委托代理人劉堅勇、來婧華，被上訴人林玉臣的委托代理人樊利波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中，原告為證明自己的主張，提供了以下證據：

　　證據1、承諾書復印件一份，證明承諾書是原告在受到被告脅迫后為被告出具的。被告質證認為，對證據的真實性無異議，該證據是原告自愿寫的。

　　證據2、廣饒縣公安局接受刑事案件登記表復印件一份，證明原告在出具承諾書后，于當晚立即向廣饒縣公安局報案，從而證明原告是受到被告脅迫的情況下作出的行為。被告質證認為，對證據的真實性無異議，但不是被告脅迫原告寫的。

　　證據3、廣饒縣公安局對原告的詢問筆錄一份，證明原告是在受到被告脅迫后為作的承諾行為。被告對證據無異議。

　　證據4、廣饒縣公安局對被告的詢問筆錄一份，證明原告是在受到被告脅迫后為被告出具的承諾書，被告現在實際控制車輛。被告對車輛的現狀無異議，主張其女兒現在還在住院，等治療好了以后可以返還給原告。

　　證據5、東營市氣象局氣象科技服務中心出具的氣象資料證明一份，證明事發當天的天氣情況，以進一步證明原告出具承諾書的行為是被脅迫的。被告質證認為，氣象局出具的氣象資料與本案沒有關聯性，沒有證明效力。

　　證據6、中國石化勝利油田有限公司物資檢驗所證明一份、林潔的失業證一份，證明原告是工人，進一步證明原告的收取條件不可能承擔50萬元的支付。被告質證認為，不能證明一個家庭的收入情況，沒有證明效力。

　　證據7、廣饒縣公安局不予立案通知書一份，證明被告存在違法行為，對這一事實廣饒縣公安局已認可，進一步證明原告是在受到脅迫的情況下為被告出具的承諾書。被告質證認為，該通知書已被廣饒縣公安局作出了修改。

　　被告為證明自己的主張成立提供以下證據：

　　證據1、廣饒縣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隊關于不予立案通知書的說明一份，證明被告沒有犯罪事實。原告質證認為，廣饒縣公安局的不予立案通知書已經發生法律效力，該說明是廣饒縣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隊出具的，不具有法律效力，原告至今沒有收到廣饒縣公安局的任何材料。

　　證據2、勝利石油管理局勝利醫院住院病歷一份、山東省精神衛生中心診斷證明書一份、東營市人民醫院診斷證明書一份，證明被告女兒畢文娟進行自殺的事實及畢文娟精神傷害是林潔騙到家中強行發生性行為造成的。被告質證認為，該部分證據不能證明被告所主張的事實和目的。

　　依據原、被告當庭陳述及雙方提供的證據，原審對以下事實予以確認：

　　原告之子林潔與被告女兒畢文娟原系戀愛關系，兩人戀愛期間，林潔與畢文娟發生性關系，致畢文娟懷孕流產。雙方終止戀愛后，畢文娟自殺未遂，后出現精神障礙。

　　2004年1月23日，原告駕駛魯E-A0929 轎車（車主為林潔）陪同被告到濟南為其女兒看病，被告女兒在濟南住院后，原告與被告返回東營。當車行至廣饒縣立交橋南加油站時（下午5、6點鐘），原告為被告出具內容為：“畢文娟懷孕是我兒子造成的，我愿意賠償精神損失費、醫療費共計50萬元。畢文娟住院期間轎車提供給其治療使用”的承諾書一份，被告當時將魯E-A0929轎車開走至今未返還。

　　事情發生后，原告回到東營后于當晚21時用電話向廣饒縣公安局報案，稱被告伙同他人實施搶劫原告車輛，并脅迫原告出具承諾書。2004年1月30日，廣饒縣公安局以被告犯罪事實顯著輕微，不需要追究刑事責任為由作出不予立案決定。2004年11月13日，廣饒縣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隊為被告出具對以上不予立案通知書的說明，說明原告控告被告涉嫌搶劫一案無犯罪事實，不構成刑事案件。

　　被告之女畢文娟于2004年1月23日至2月4日在濟南住院治療。被告主張畢文娟的病至今尚未痊愈，出院后繼續服藥治療，還時而發作，不具備工作能力。原告要求被告提供相應的證據材料，被告未提供。

　　根據東營市氣象局氣象科技服務中心的測量：2004年1月23日4：00-18：00，東營出現小陣雪厚度為3cm，最低溫度為-7.1度。

　　原審法院認為，對于原告出具的承諾書的效力問題：依據原告提供的證據，不足以佐證被告脅迫原告書出具承諾書的事實，原告主張的脅迫事由不能成立，但原告出具承諾書時是在其回東營的途中，當時的氣候比較惡劣，氣溫較低且下雪，原告給被告出具承諾書后用其他方法自行回到東營，回到東營后當晚即通過電話向廣饒縣公安局報案，而且原告所作的承諾明顯超過一般家庭的承受能力，該承諾書是原告在不正常的情況下為被告出具的，違背了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應認定為無效。對于原告主張的返還車輛問題：原告雖然對車輛沒有所有權，但其具有合法的使用權，在其使用期間，有權主張該車輛的使用權，至于是否具有所有權，不影響原告對車輛使用權的主張，基于以上對原告出具承諾書效力的認定，因為承諾書無效，故被告依據該承諾書取得的車輛應當返還原告。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五十五條、第五十八條、第六十一條之規定，判決：一、原告林玉臣于2004年1月23日為被告畢躍進出具的承諾書無效。二、被告畢躍進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返還原告林玉臣擁有使用權的魯E-A0929轎車。案件受理費4552元由原、被告各負擔2276元。

　　上訴人畢躍進上訴稱，一、一審認定事實錯誤。 1、一審對“承諾書的效力問題”錯誤地作出了前后矛盾的事實認定。一審判決首先認為“依據原告提供的證據，不足以佐證被告脅迫原告書出具承諾書的事實，原告主張的脅迫事由不能成立”，后又認為承諾書違背了被上訴人的真實意思表示，這一前后矛盾的事實認定，顯然是錯誤的。2、一審認定承諾書違背了被上訴人的真實意思表示，沒有充分的事實依據。一審認定原告出具承諾書時是在其回東營的途中，當時的氣候比較惡劣，氣溫較低且下雪，原告給被告出具承諾書后用其他方法自行回到東營的事由與承諾書違背起真實意思表示沒有直接關聯性；被上訴人回到東營后通過電話向廣饒縣公安局報案的事實，恰恰反證了被上訴人經過一段時間考慮，欲反悔承諾書，才謊稱受到脅迫。被上訴人及其子擁有一部價值十幾萬元的私家車，說明被上訴人非一般家庭，上訴人之女畢文娟原是保險公司的一名員工，有著健康的身體、較高的收入，但由于被上訴人之子的原因，致使畢文娟失去了一生的幸福，這不是被上訴人的50萬元所能彌補的，所以被上訴人承諾賠償50萬元，相對于上訴人全家所遭受的巨大傷害和經濟損失而言，并無不當。二、一審法院錯誤地適用了我國《民事訴訟法》第64條、《民法通則》第58條之規定被上訴人沒有相應證據證實其受到脅迫、違背真實意思表示的情況下，判決無法律依據。在被上訴人負有舉證責任，但沒有證據證明或證據不足以證明其事實主張的情況下，依照《民事訴訟法》第64條及其有關舉證責任的規定，應當駁回其訴訟請求。被上訴人沒有證據證明存在欺詐、脅迫、乘人之危這三種情形之一，依法不能判定違背了其“真實意思”，其書寫的承諾書依法應當認定有效。請求撤銷原判，改判駁回被上訴人林玉臣的訴訟請求；本案一、二審訴訟費用由被上訴人林玉臣負擔。

　　被上訴人林玉臣辯稱，一、一審認定被上訴人出具的“承諾書”無效是正確的。被上訴人為上訴人出具的“承諾書”不是被上訴人的真實意思表示，被上訴人提供的證據能夠證明被上訴人是在不正常的情況下為上訴人出具。被上訴人在原審提供的證據雖然是間接證據，但能夠形成證據鏈條，并且從被上訴人的報案來看，被上訴人也并非是自愿的。二、一審適用法律正確。請求二審法院依法駁回上訴人的上訴，維持一審判決。

　　二審中，雙方當事人均未提交新的證據。

　　二審查明的事實與一審查明事實一致。

　　本院認為，根據上訴人的上訴與被上訴人的答辯，結合二審審查，合議庭對以下法律問題分述如下：

　　一、關于本案的訴訟主體資格問題

　　上訴人在一、二審庭審中均主張被上訴的行為是代理行為；被上訴人不認可；原審對此未作評斷；二審合議庭認為，從承諾書的表達語氣和形成條件分析，該承諾書是被上訴人林玉臣寫給上訴人的“承諾”，被上訴人無代理林潔之意。上訴人的這一主張不符合代理的形式要件，即使是按照上訴人主張的代理行為，也屬無權代理，從法定代理意義上講，林潔出生于1981年，已經24周歲，屬于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林玉臣作為林潔的父親對林潔的民事行為已無法定代理權。從委托代理角度講，因林玉臣的行為無林潔的授權和追認，亦屬無權代理。所以，林玉臣是與本案有直接利害關系的公民，其作為原告提起訴訟請求確認承諾書無效，符合《民事訴訟法》第108條規定的起訴條件，林玉臣與畢躍進均是適格的訴訟主體。

　　二、對本案證據證明效力的分析與認定

　　本案主要證據“承諾書”的形成背景，是基于林潔與畢文娟曾經的婚約關系，但該承諾書的形成是在上訴人的要挾下，被上訴人林玉臣給上訴人寫下的“承諾”，具體理由如下：在公安機關對畢躍進的調查中，畢躍進陳述“在李鵲加油站停下車，我跟林玉臣說：林哥，你耍了我一個多月了，我們該談談了。林玉臣問我有什么要求，我讓林自己寫下來，林玉臣就用他車上的紙寫的。林玉臣寫完后就下車去解手，我就開著車回了濟南，林玉臣怎么回的東營我就不知道了”；二審中，對承諾書的形成原因，畢躍進陳述，在路上寫承諾書的原因是，快到廣饒時，我家屬給我打電話說孩子在濟南醫院一個人無法照顧，結完電話后，我對林說可不可以叫上你兒子一起商量……；上訴人之女畢文娟原是保險公司的一名員工，有著健康的身體、較高的收入，但由于被上訴人之子的原因，致使畢文娟失去了一生的幸福，這不是被上訴人的50萬元所能彌補的，所以被上訴人承諾賠償50萬元，相對于上訴人全家所遭受的巨大傷害和經濟損失而言，并無不當。對公安機關的詢問筆錄和當事人在庭審中的陳述，原審未作評價。二審認為，以上證據和畢躍進在庭審中的陳述能夠印證，畢躍進在接到其妻子的電話后，氣憤之余，用要挾的口氣讓林玉臣寫下“承諾”的客觀事實存在。因此，畢躍進的行為構成法律意義上的脅迫。法律依據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第69條規定：以給公民及其親友的生命健康、榮譽、名譽、財產等造成損害或者以給法人的榮譽、名譽、財產等造成損害為要挾，迫使對方做出違背真實意思表示的，可以認定為脅迫行為。具體到本案，被上訴人畢躍進以上訴人之子林潔給其女兒畢文娟的身體健康造成傷害、名譽造成損害為要挾，迫使林玉臣做出違背真實意思的表示，給畢躍進書寫了“承諾”，上訴人的行為構成脅迫，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五十八條關于無效民事行為第三項的規定：一方以欺詐、脅迫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所為的民事行為；屬無效民事行為。

　　關于上訴人提交的東營市氣象局的氣象資料的證明效力問題，被上訴人的舉證目的是證明事發當天的天氣情況，以進一步證明其出具承諾書的行為是被脅迫的；上訴人質證認為，氣象局出具的氣象資料與本案沒有關聯性，沒有證明效力；原審認為，出具承諾書時是在回東營的途中，當時的氣候比較惡劣，氣溫較低且下雪等原因，認定該承諾書是林玉臣在不正常的情況下為畢躍進出具的，違背了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應認定為無效。二審認為，本案承諾書形成時，天氣狀況較惡劣是客觀事實，但在本案中，從當事人的內心活動和上訴人畢躍進采取的方式和承諾書的形成過程看，承諾書的形成與天氣狀況無關聯，畢躍進讓林玉臣寫承諾書并沒有借助天氣條件，承諾書是在車內書寫，且畢躍進在開車回濟南，林玉臣搭車回東營之前承諾書已經形成，因此，原審將天氣狀況作為認定承諾書無效的主要原因之一作為判決理由欠妥，應予糾正。

　　對被上訴人在原審提交的公安機關的刑事案件登記表、林潔的事業證明、廣饒縣公安局的不予立案通知書上訴人對證據本身無異議。對上訴人在原審提交的畢文娟的住院證明、廣饒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不予立案通知書被上訴人對證據本身無異議。二審對其真實性予以確認。

　　另外，就林玉臣的承諾行為講，其行為也是不具有法定義務的民事行為，其兒子林潔的行為對其不產生當然的法律義務。

　　三、關于本案的法律適用問題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64條規定了“誰主張、誰舉證”的舉證責任分擔的一般原則，在被上訴人作為原告舉證證明其主張后，上訴人對其抗辯理由有責任提供證據，在其無充分證據證明其主張時，應承擔舉證不能的證據責任。根據本案當事人的訴訟請求，結合本案證據，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第69條規定，原審引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五十五條、第五十八條、第六十一條之規定判決，適用法律并無不當。

　　從道德層面講，畢文娟的身體狀況確實令人同情，其家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在法院多次組織雙方調解未成的情況下，必須依據本案證據和相關法律規定及時判決。

　　綜上所述，本院認為，原審適用法律得當、判決結果正確，但判決理由欠妥，應予以糾正。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二條、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第一百五十八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50元，由上訴人畢躍進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楊秀梅

　　審　判　員　　于秋華

　　審　判　員　　李萬海

　　二OO五年十二月二十日

　　書　記　員　　周愛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