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5）渝一中民終字第117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重慶民豐農化股份有限公司，住所地：重慶市沙坪壩區井口經濟橋。

　　法定代表人袁代建，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劉振海，重慶天元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賴文明，男，（略）。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萬兵，男，（略）。

　　委托代理人楊波，重慶公鳴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重慶民豐農化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民豐農化公司）因再就業補助金糾紛一案，不服重慶市沙坪壩區人民法院（2004）沙民初字第1576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經審理查明，民豐農化公司由于環境污染嚴重，被重慶市政府列為搬遷企業，并限定其2004年1月底前關停生產化工產品的鉻鹽生產線，搬遷農藥線。鑒于生產線關閉后該公司主要利潤源喪失，員工大量富余，民豐農化公司與重慶農藥化工（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農化集團公司）從2003年起開始采取減員增效、下崗分流再就業措施，以減輕企業包袱。

　　2003年10月10日，民豐農化公司經批準成立了民豐農化公司再就業服務中心。2003年12月4日，經農化集團公司職代會審議，通過了對《重慶農藥化工（集團）有限公司、重慶民豐農化股份有限公司關于職工提前退休、減員分流實施方案》的審議意見，該方案由農化集團公司與民豐農化公司共同以重農化（2003）111號文件對外公示并發布。該文件第四條規定，凡在2003年4月23日止與農化集團公司或民豐農化公司簽訂了勞動合同，且在本方案通過之日在冊的農化集團公司、民豐農化公司職工，均屬于此次減員分流范圍；第七條規定，職工下崗后進入再就業服務中心，并在進中心一個月內與企業和再就業中心“雙解”（即與企業解除勞動關系，與再就業中心解除進中心協議）的職工，每人可以享受獎勵金4000元，同時領取按職工工作年限計算，每滿一年發給相當于本人一個月工資，最多不超過12個月的經濟補償金；第十三條規定，鑒于公司員工對公司的生產經營和建設發展作出了一定貢獻，為了鼓勵“進出中心”職工下崗后實現再就業，凡“出中心”后自謀職業者，除按國家規定領取“進出中心”的一次性獎勵金和一次性經濟補償金外，企業另外支付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和獎勵金。并具體規定：（一）、接受企業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和獎勵金的人員必須同時具備下列條件：1、自本方案通過之日起提前“雙解”或“雙終止”出中心的；2、“出中心”未與農化集團或民豐農化及其下屬經濟實體重新建立勞動關系的自謀職業者；（二）、1、企業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標準：職工“進出中心”從市再就業局領取的一次性獎勵金和一次性經濟補償金，按職工本人工作年限計算，工作時間每滿一年的補償金低于企業月平均工資967.3元的，由企業補足到967.3元/年，工作時間不滿一年的按一年計算。2、凡于2003年12月11日前提交“進出中心”書面申請且辦理“進出中心”手續后自謀職業的職工，由企業支付一次性再就業獎勵金，獎勵金標準為，職工本人工作年限計算，工作時間每滿一年，發給350元再就業獎勵金，工作時間不滿一年按一年計算。

　　萬兵原系民豐農化公司職工（于1985年12月參加工作）。2003年12月1日，萬兵與民豐農化公司再就業服務中心簽訂協議，自愿進入再就業服務中心。同年12月10日，萬兵又與再就業服務中心解除了協議，并自謀職業。2003年12月30日，萬兵領取了獎勵金4000元、經濟補償金6780元及生活費215元。2004年1月17日，民豐農化公司向萬兵發放了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7383.7元、一次性獎勵金6650元（按350元/年，以19年計算）。萬兵領取上述款項后，認為民豐農化公司未按文件規定發放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經與民豐農化公司交涉未果，于2004年3月10日向重慶市沙坪壩區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仲裁委員會于同年3月15日作出不予受理案件通知書。萬兵遂于2004年3月29日向重慶市沙坪壩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一審審理中，民豐農化公司向原審法院舉示了該公司于2003年11月6日、12月2日形成的行政辦公會會議記錄及2003年11月11日、12月4日職代會組長聯席會會議記錄等證據，擬證明萬兵最終能得到的費用只有1317.30元/年（含350元/年再就業獎勵金），領取了再就業補助金后，不得重復享受“進出中心”的一次性獎勵金4000元和一次性經濟補償金。

　　原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因企業實施減員增效，職工下崗分流而產生，其實質為解除勞動合同引發的經濟補償糾紛，屬于勞動爭議無疑義，應屬人民法院受案范圍。本案爭端在于對111號文件有關再就業補助金的規定應作何理解。第一，民豐農化公司提出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應扣除已發放的獎勵金及經濟補償金，主要證據在于民豐農化公司提供的職代會組長出席會議記錄，但該會議記錄系被告單方所作記錄，萬兵予以否認，且無其他證據佐證，故不予采信。第二，分析111號文件十三條的文義，發生分歧的關鍵字句為“工作時間每滿一年的補償金低于企業月平均工資967.3元的，由企業補足到967.3元/年”。對此雙方當事人有兩種理解，一是萬兵所稱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按一次性獎勵金及一次性經濟補償金之和除以工作年限，低于967.3元/年的由企業按967.3元/年補足后發放，高于967.3元/年的則據實發放；二是民豐農化公司所稱企業只發放不足967.3元/年的差額部分，如果按照民豐農化公司的解釋，則存在矛盾。民豐農化公司公司所頒111號文件明文規定，企業“另外”支付再就業補助金，可見，民豐農化公司所稱應從中扣除缺乏依據；而且部分職工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標準已超過967.3元/年，按民豐農化公司所作解釋則無分文可領，另行支付之說豈非成為空文，作此規定有何實際意義？兩相比較，民豐農化公司的解釋難以自圓其說，萬兵的主張更符合邏輯。第三，制定支付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條款的目的顯然在于鼓勵職工盡早解除勞動關系，自謀職業，推動減員增效工作的順利進行，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金額可觀，該補助金對職工的就業取向具有不容忽視的引導作用，雖然111號文件在文字上存在歧義，但作為文件的制定者，民豐農化公司負有及時向職工解釋、說明的義務，以避免對分流工作造成誤導，防止職工就是否解除勞動關系產生與本意背離的錯誤選擇。本案結合萬兵的舉證及民豐農化公司應承擔的舉證責任考察，可以認定民豐農化公司未能妥當履行此解釋、說明義務，應由民豐農化公司承擔不利的法律后果，以充分保障勞動者的合法權益。綜上，民豐農化公司的抗辯不能成立。111號文件系通過民主程序制定的規章，不違反國家法律、行政法規及政策規定，并已向勞動者公示，可以作為法院審理勞動爭議案件的依據，萬兵據此請求民豐農化公司按文件規定給付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理由正當，應予以支持，唯萬兵訴請的金額中包括已領取的生活費215元，應予扣除。據此判決：重慶民豐農化股份有限公司給付萬兵拖欠的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10780元，限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后十日內履行。

　　宣判后，民豐農化公司不服一審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請求撤銷原判，駁回萬兵的訴訟請求。主要理由是：1、本案不屬人民法院民事案件的受理范圍。因為本案訟爭的再就業補助金糾紛是因被上訴人在勞動合同解除后對再就業補助金的標準理解有誤而引發的，已不屬于勞動爭議。2、根據農化集團公司與民豐農化公司聯合發出的111號文件與民豐農化公司的行政辦公會會議記錄及職代會組長聯席會會議記錄，對111號文件中規定的再就業補助金的標準應理解為：如果自謀職業者已領取的“進出中心”的一次性獎勵金與經濟補償金之和除以本人工作年限得出的金額低于967.3元的，由企業補足到967.3元，企業所補的差額部分即為每年應發的再就業補助金標準。領取了再就業補助金的職工不得重復享受“進出中心”的一次性獎勵金4000元和一次性經濟補償金。上訴人已付清了被上訴人的再就業補助金。

　　本院認為，勞動爭議是指勞動關系雙方當事人之間因勞動權利和勞動義務而發生的糾紛。本案的實質為勞動者與用人單位就解除勞動合同后勞動者應享有的勞動權利所發生的糾紛，顯屬勞動爭議，應屬人民法院受案范圍。

　　雙方當事人在二審訴訟中爭議的主要問題仍然是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的發放標準問題。本院認為一審法院所作的認定是正確的。第一，從證據效力上看，111號文件系通過民主程序制定而成，不違反國家法律、行政法規及政策規定，并已向勞動者公示，故該文件合法有效，對雙方當事人均有法律約束力。而民豐農化公司舉示的會議記錄是上訴人單方形成的內部材料，被上訴人不予認可，且無其他證據相互映證，不應予以采信。因此，只能按照111號文件的相關規定來確定再就業補助金的標準問題。第二，從111號文件的語義看，該文件第十三條首先明確規定“凡‘出中心’后自謀職業者，除按國家規定領取‘進出中心’的一次性獎勵金和一次性經濟補償金外，企業另外支付一次性再就業補助金和獎勵金。”這表明再就業補助金不同于解除勞動關系后應得的一次性經濟補償金和獎勵金，它主要體現企業對與之解除勞動關系后自謀職業的職工的一種安置，前后兩種費用可以同時享受。然后，111號文件第十三條第（二）項的內容也只規定了“工作時間每滿一年的補償金低于企業月平均工資967.3元的，由企業補足到967.3元/年，工作時間不滿一年的按一年計算。”，而并無從中扣減一次性經濟補償金和獎勵金的含義。第三，從誠實信用方面考慮，上訴人為鼓勵其職工盡早解除勞動關系，推動減員增效工作的順利進行，在文件中制定了對職工有較大吸引力的再就業補助金標準，這對職工的就業取向具有不容忽視的引導作用，故111號文件出臺后，被上訴人迅速與上訴人解除了勞動關系，并表示愿意自謀職業。為此，上訴人亦應按照該文件中確定的標準積極履行自己的給付義務。第四，在雙方當事人對111號文件第十三條第（二）內容的理解存有分歧時，應作出對勞動者有利的解釋。一方面，在勞動關系雙方當事人之間，勞動者一般處于事實上的相對弱者地位，根據勞動法的立法精神，對勞動者的利益應當給予更為充分的保護，這樣才有助于實現社會正義。另一方面，111號文件的內容系上訴人預先擬訂的，在制定時并未與對方協商，這類似于格式合同條款。根據有關法律規定，對格式條款有兩種以上解釋的，應當作出不利于提供格式條款一方的解釋，這樣才符合公平原則。

　　綜上，民豐農化公司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原判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案二審案件受理費499元，其他訴訟費300元，合計799元，由上訴人重慶民豐農化股份有限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張　偉

　　代理審判員　申　威

　　代理審判員　樊仕瓊

　　二00五年二月一日

　　書　記　員　呂劍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