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要旨】債權經轉讓引發糾紛的案由確定，需要區分當事人之間發生爭議的究竟是哪個合同。如果在債權轉讓合同生效后，因原合同的履行發生糾紛訴至法院的，則訴訟標的是原合同權利義務關系，即應按照原合同類型確定案由。原合同約定的管轄協議繼續有效并限于原合同約定的管轄協議范圍，并不能因債權轉讓而改變管轄協議約定。另外，管轄協議具有獨立性，即使合同被確認無效，該合同項下的協議管轄條款仍然有效。

【案情】

原告：浙江省**新世管道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世公司)。住所地：杭州市西湖區袁浦鎮。

被告：遼寧省**經濟技術開發區市政建設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沈陽市政*司)。住所地：沈陽經濟技術開發區昆明湖街。

被告：**新世管道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世公司)。住所地：浙江省長興經濟開發區經四路與陸匯路交叉口。

2011年9月，沈陽市政*司(承包人)從**萬潤新城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發包人)處承包了渾南新城電力排管一期工程(六標段)，后與浙

江新世公司(分包人)簽訂一份建設工程施工合作協議，約定合同價款人民幣37683997元。協議中還約定雙方發生爭議協商不成的，交雙方所在地人民法院管轄。

2011年9月25日，**新世公司進場施工。2011年12月底，在完成部分工程量后停工。2012年1月，雙方簽訂會議紀要，終止施工合作協議。2013年4月25日，**新世公司與**新世公司簽訂債權轉讓協議，**新世公司將自己對債務人沈陽市政*司到期債權(工程款)19930599.99元(依據監理公司對完成部分工程的核算)以1800萬元的價格轉讓給**新世公司，并于2013年6月28日書面通知了沈陽市政*司。

2012年3月，沈陽市政*司向遼寧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起訴稱，由于**新世公司和被告**新世公司未按協議履行義務，出資不到位，供管材料不及時，且數量不足、質量有問題，導致工程于2011年11月就處于停工狀態，2012年1月宣布正式停工，**新世公司和被告**新世公司根本違約，訴請法院判令解除合同，并判令兩公司支付違約金1100萬元。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2年4月18日受理本案，并于2013年8月13日判決駁回原告沈陽市政*司的訴訟請求。主要理由是，沈陽市政*司作為訴爭工程總承包人，將工程整體轉包給沒有資質的**新世公司和**新世公司，違反合同法“承包人不得將其承包的全部建設工程轉包給第三人或者將其承包的全部建設工程肢解以后以分包的名義分別轉包給第三人。禁止承包人將工程分包給不具備相應資質條件的單位”這一強制性規定而無效。無效的合同自始沒有法律約束力，不能作為主張違約金的依據。

沈陽市政*司不服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向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2013年11月22日，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2013年7月24日，**新世公司以沈陽市政*司和**新世公司為被告向浙江省長興縣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令被告沈陽市政*司支付工程款19930599.99元(基于債權轉讓合同)，**新世公司承擔共同清償責任。2013年8月29日，沈陽市政*司在提交答辯狀期間提出管轄權異議，認為**新世公司與**新世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系同一人，關聯公司之間簽訂債權轉讓協議屬于惡意串通的關聯交易，目的是改變關系，違反誠信原則，行為無效。長興縣人民法院對本案沒有管轄權，而涉及三個公司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正在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申請將該債權轉讓合同糾紛移送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合并審理。

【審判】

浙江省長興縣人民法院針對沈陽市政*司的管轄異議，經審查認為：鑒于**新世公司提供的沈陽渾南新城電力排管一期工程(六標段)施工合作協議，有關于沈陽市政*司將該六標段工程轉包給**新世公司進行施工建設并在發生爭議協商不成時，交雙方所在地人民法院訴訟解決的約定，因此對該“雙方所在地人民法院”管轄，可以認為是雙方選擇了由原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轄的意思，應

為有效的協議管轄約定。其次，**新世公司另提供的債權轉讓協議能夠證明**新世公司已將上述協議所涉工程款債權轉讓給了**新世公司，因此**新世公司同時取得了選擇向長興縣人民法院起訴的權利，即以該管轄約定選擇長興縣人民法院管轄具有合法性依據。

2013年8月29日，浙江省長興縣人民法院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七條第一款規定，裁定駁回沈陽市政*司對本案管轄權提出的異議。

沈陽市政*司不服長興縣人民法院一審裁定，于2013年9月4日向湖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請求二審法院予以撤銷并移送本案至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其主要理由：一、本公司與**新世公司并無債權債務關系，涉案工程的相關糾紛正在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進行訴訟，且被告為**新世公司和**新世公司。二、**新世公司和**新世公司為同一法定代表人并從事同一行業的生意，因此兩公司之間存在關聯交易，現其試圖通過虛假債權轉讓方式達到在原審法院審理本案的目的。三、**新世公司與**新世公司之間明為債權轉讓，實為**新世公司替**新世公司在被告**新世公司所在地法院追訴本公司所謂欠付的工程款。

被上訴人**新世公司及**新世公司均未答辯。

湖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3年12月9日作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評析】

本案是一起因建設工程施工合同項下的債權經轉讓引發糾紛后涉及管轄權異議的案件，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因在履行中發生糾紛正在另一法院審理，故被告沈陽市政*司提出管轄異議，申請將案件移送原合同糾紛審理法院一并審理。本訴審理期間，原合同糾紛之訴經另一法院審理認定合同無效，判決駁回原告訴訟請求。本案涉及三方當事人的兩個合同糾紛，關系復雜，涉及以下焦點問題：一是本案的案由應定債權轉讓合同糾紛還是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本案的管轄應依據協議確定還是依據法律規定?若確定案由為債權轉讓合同糾紛，那么原建設工程施工合同中的協議管轄條款是否仍然有效?若確定案由為建設工程施工合同，該合同已經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定為無效合同，該合同項下的協議管轄條款是否有效?本案起訴前，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已經受理了沈陽市政*司訴**新世公司和**新世公司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本案是否應當移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合并審理?

一、如何確定本案的案由

案由的確定關鍵要區分當事人爭議的究竟是哪一份合同。本案表面上來看是債權轉讓合同糾紛，原告**新世公司也是基于債權轉讓合同起訴到法院的。客觀上而言，債權轉讓合同也已經生效，**新世公司與**新世公司簽訂債權轉讓協議，并書面通知了沈陽市政*司。債券轉讓合同只需債權人和受讓人轉讓意思一致，不需要征得原債務人的同意，因此**新世公司與**新世公司簽訂債權轉讓協議合法有效，雙方對此并無糾紛。本案糾紛的本質是因原合同的履行而產生，案件的訴訟標的也是原合同所涉及的權利義務。一般而言，因原合同履行發生糾紛，訴訟當事人多為債權受讓人與原合同債務人之間產生糾紛，而困債權轉讓合同發生的糾紛，訴訟當事人就是債權人和受讓人。本案中，發生糾紛的主體是債權受讓人**新世公司和原債務人沈陽市政*司，而原債權人**新世公司是因為債權轉讓合同中約定承擔連帶清償責任而作為第二被告。另一方面，糾紛產生主要還是基于原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的工程款。該工程款盡管經監理公司核算為19930599.99元，但該債權并未經原債務人確認，相反，沈陽市政*司在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起訴**新世公司和**新世公司的行為，正好也驗證了原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存在糾紛。綜上，應以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作為本案的案由。

二、如何確定本案的管轄法院本案中，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約定了管轄協議：“協商解決，解決不成，交雙方所在地人民法院訴訟解決”。合同和其他財產權益糾紛中，基于雙方當事人的合意確立的管轄協議只要不違反對級別管轄和專屬管轄的規定，并且該法院與爭議有實際聯系的，都可以進行約定。當然，該管轄協議是否有效，還要進一步審核確定。一般情況下，管轄協議存在以下幾種無效的情形：一是針對身份關系訂立管轄協議;二是無訴訟能力人訂立的管轄協議;三是針對不特定法律關系糾紛訂立的管轄協議;四是約定不明確的管轄協議;五是浮動的管轄(仲裁)協議。關于“雙方所在地人民法院”的理解，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合同雙方當事人協議約定發生糾紛各自可向所在地人民法院起訴如何確定管轄的復函》，可以視為選擇由原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轄。本案中的情形可能產生疑問的就是該管轄協議是否屬于約定不明確的情形。筆者認為，約定明確與約定唯一并非同一概念，因此，即使將“雙方所在地人民法院”的約定理解為既可以由原告所在地法院管轄，也可以由被告所在地法院管轄，也不屬于約定不明確，完全可以根據民事訴訟法第三十五條“兩個以上人民法院都有管轄權的訴訟，原告可以向其中一個人民法院起訴。如果兩個原告均向兩個以上的有管轄權的人民法院起訴的，由最先立案的人民法院進行管轄”的規定，解決管轄權的積極沖突問題，沒有必要認定約定管轄條款無效。而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作為起訴方的原告自然會選擇其所認為的有利于自己并且方便自己的法院，也就是原告所在地法院管轄。因此該管轄協議約定是明確的，且不違反對級別管轄和專屬管轄的規定。

那么本案中原告所在地人民法院是以原債權人**新世公司住所地人民法院為管轄法院，還是以現債權人**新世公司住所地人民法院為管轄法院?筆者認為，作為債權受讓人，**新世公司的債權是受讓于原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的，那么其權利和義務的范圍都限于原合同的約定，應當受原管轄協議的約束，因此，即使其作為原告起訴，也應向原債權人**新世公司住所地浙江省長興縣人民法院起訴。

另外還要說明的是，管轄協議雖然是合同的一部分，但其作為爭議解決機制，與合同其他內容相比具有獨立性，合同的變更、解除、終止甚至無效，都不影響管轄協議條款的效力。因此，盡管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定沈陽市政*司與**新世公司訂立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因違反法律規定而無效，但合同無效并不影響管轄協議的效力。

三、本案是否應當移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或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合并審理

(2012)沈中民二初字第56號案件(以下簡稱56號案件)，是沈陽市政*司作為原告，以**新世公司和**新世公司為被告向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2年4月18日立案，于2013年8月13日判決。而本案一審是2013年7月24日起訴，8月29日，沈陽市政*司向長興縣人民法院提出管轄異議，因此本案一審期間，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的56號案件也正在審理中。而(2013)遼民一終字第00250號案件是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13年8月立案受理的二審案件，與本案有很大關聯性，都是基于沈陽市政*司與**新世公司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引發的糾紛，而且兩原告均基于同一法律事實即涉案施工合作協議為依據主張各自的權利，兩案無論在糾紛的性質上還是法律事實上具有共通性，應當依法將兩案由最先立案審判的法院合并審理，以防止分屬兩個法院審理而可能使作出的裁判相互矛盾，影響司法權威和法律實施的統一。因此，本案管轄應當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經濟審判工作中嚴格執行民事訴訟法的若干規定》第2條，將其移送至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使之與56號案件通盤考慮，原裁定應予撤銷。但本案尚未作出撤銷(長興縣人民法院)一審裁定，移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之前，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已作出了駁回上訴，維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的終審判決，因此本案也就喪失了移送的條件，只能由長興縣人民法院繼續審理。、